錢銘沉默半晌,歎了口氣而後點點頭.


    “是,他們威脅我,說若是我不按他們說的辦,便將此事捅出去。”


    “他們是誰?”


    “我不知道。”錢銘茫然地搖了搖頭,“兩次見麵都隔著屏風、帳子,我看不清他們的臉。”


    “見麵地方在哪兒?”


    “福寧寺。”


    福寧寺乃尼姑庵,許多犯了錯的宗親貴族之女,都會被罰至此剃發修行,故而京城勳貴們教訓女子女德,少不得要提這福寧寺幾句。


    錢銘對於那夥人而言,不過是一枚順手撚來的棋子,自然是一開始便防著的。


    因此錢銘對對方的身份、特征等皆是一概不知,唯一還能算得上是線索的,便是接頭地點福寧寺。


    線索雖少,卻也並非完全沒有幫助。


    徐星隱吩咐人按照錢銘所言一一記載下來,又叫錢銘看好後畫了押,餘下的事兒徐星隱不好出麵,便交由景止塵處理去了。


    外頭天一亮,便有學子三五成群地聚集過來向東府要個說法,景止塵佁然不動地吃著自個兒的早餐,等到外頭動靜鬧得足夠大了,才領著人將錢銘押出東府。


    “諸位要尋的駱學海,幾年前便已經身亡,如今這位名喚錢銘……”


    景止塵先是向不明所以的百姓解釋事情原委,接著又當著眾人的麵親手將錢銘交於了順天府,並再度開口道:


    “錢銘此舉雖其情可憫,但律不可廢,本宮現將人交於順天府,是希望諸位能引以為戒。世俗觀念將人劃分為士農工商四等,而在律法麵前天下人人平等。律法的製定就是為了給予天下人相對的公平,無論諸位身份如何,我們都希望大家能勇敢拿起律法的武器,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更遑論那些自詡高貴的跳梁小醜。相信律法,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途徑。”


    景止塵的一番話,不偏不倚、不卑不亢,既體現了儲君對善惡是非、百姓民生的關心與擔當,又恰如其分地表達他對律法、公平與規則的理解與擁護,麵向普通百姓,更是一場律法的普及與民心的提振。


    錢銘被送到順天府後,順天府根據東府提供的證據再度公開提審錢銘,其交代的情況與景止塵所述幾乎完全一致。


    順天府斟酌之後,判錢銘徒刑兩年,刑滿釋放。


    與此同時,景止塵當日的言行自民間傳入宮闈,聞之皆言儲君不僅胸懷天下,還勇於以身作則維護大衍律,人人稱讚。


    景止塵這風頭出得幾家歡喜幾家愁,安王一派那叫一個坐立不安,而延寧帝與太傅這幫子人則樂得合不攏嘴。


    倒是事情的正主,東府諸人,顯得最為淡定。


    東府花園的涼亭下,丹楓手舞足蹈地說著外頭的風言風語,徐星隱卻並未聽進多少,而是一門心思地盤算著探查福寧寺一事。


    徐星隱百思不得其解時,正好瞧見景止塵冷著一張臉入了府,當下也未多想,眼眸一亮便小跑著迎了過去。


    景止塵近日心情不甚美麗,可瞧著小姑娘似小兔子一般蹦躂過來,原本的怒氣也就消散了幾分。


    臉色稍緩,下意識伸手虛扶了一把徐星隱。


    “你且慢些。”


    徐星隱倒是沒注意到這些,撇撇嘴道:


    “探查福寧寺一事,我想了整整一日,也沒想出個穩妥的法子來。殿下可有高見?”


    “福寧寺受皇家庇護,輕易動不得,明查幾乎是不可能的。寺內戒備森嚴,且所有入寺香客都得一一登記入冊,暗探也難。”


    徐星隱點點頭補充,“東府出行本就顯眼,便是前去燒個香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更遑論探查什麽的了。”


    難得瞧見徐星隱想不到法子的困惑模樣,景止塵不由勾了勾唇。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


    “什麽法子?”


    “過幾日,就是你的歸寧日了吧。”


    徐星隱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老實地點點頭,“是啊。”


    “本宮聽聞,福寧寺求子嗣極其靈驗。”


    “咳咳——”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叫喝著茶的徐星隱猝不及防嗆得臉都紅了,好不容易止住咳,便對上了景止塵那雙帶了些許深意的眼睛。


    “怎麽,太子妃覺得不妥?”


    “新婚求子,這種由頭任誰也說不出半句不是。妥,妥得很。”


    “那你臉紅什麽?”


    “嗆……嗆的!”


    雲淡風輕的一句詢問,再次叫徐星隱炸了毛,磕磕巴巴地撇下這麽一句,便拉著丹桂扭頭跑了。


    “臣妾還有要事,先行告辭!”


    瞧著落荒而逃的徐星隱,景止塵忍不住彎唇一笑,被素來八卦的杜懷古抓了個正著,滿臉揶揄地湊了過來。


    “我瞧著,殿下探查是假,求子是真。”


    景止塵淡淡地瞥了杜懷穀一眼,“本宮瞧著,先生近日得閑,不如入宮替各位娘娘請個平安脈?”


    杜懷穀聞言一噎,立馬正色道:


    “多有打擾,先行告退!”


    ……


    大衍規矩,三朝迴門,徐星隱錯過了三日迴門的機會,遵著舊俗便隻能滿三個月這日迴門。


    太子妃迴門,於東府和國公府而言皆是大事兒,光是迴門禮,徐星隱就很是忙活了一段時日。


    而國公府,不僅府邸裝扮得煥然一新,連著已出閣的姑娘們也被召迴府,大有一大家子其樂融融恭迎太子妃迴門的架勢。


    迴門那日,白茫茫的雪覆蓋了大半個京城,儲君攜正妃親臨,東宮儀仗陣勢驚人,綿延鋪開竟是占據了半條街道有餘。


    國公府眾人在外頭烏泱泱地跪了一片,亮麗的紅綢掛滿了整個府邸,倒是掩去了些許冬日的蕭瑟。


    隨著景止塵的一句“平身”,國公府眾人起身迎了過來,麵上皆是喜色。


    徐星隱沒把景止塵當外人,親親熱熱上前喚了陳氏。


    “母親,皎皎迴來了。”


    陳氏不由得笑彎了眼,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徐修竹上前一步擋在了自己跟前。


    “冬日濕寒,府內已備好熱茶暖酒,還請太子殿下移步。”


    說罷這句,徐修竹又擺了嚴父架子扭頭與徐星隱說:“愣著做什麽,還不請殿下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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