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隱又問:“所以,這就是錢銘被驅逐迴江南的理由?”


    傲影點點頭繼續答話,“結果錢銘在迴江南的途中,不知所蹤,有人說他是遇見馬匪被害,也有人說他遭了水患,說不清楚。不過這麽些年過去,錢銘卻一直沒現身,想來也是不在人世了。”


    “駱學海遭到錢銘背叛,對其失望至極才會逐他南下,又為什麽會好心的送銀兩給錢銘父母?”


    “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傲影撓了撓頭,似乎也頗為不解,“許是受了刺激也不一定?屬下聽人說,錢銘一事後駱學海性情大變。”


    聽到這裏,沉默已久的景止塵才終於有了反應。


    “如何變的?”


    “遭到背叛,駱學海對身邊的人與事都十分冷待,以前一些逛秦樓楚館的劣性也改了,也不怎麽笑了。”


    一個永遠生活在麵具之下的神秘書童,一個滿腹經綸的偽君子,這個故事怎麽聽著都並不簡單。


    零散的線索連串起來,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徐星隱腦中逐漸成型,不過……


    徐星隱抬首,正好能瞧見燈光下景止塵柔和的側臉,不由便讓徐星隱想起景止塵曾經警醒自己的話。


    景止塵說,“有膽子作惡的人都不是什麽善茬,兵不厭詐固然有用,但總有唱不動的時候。成功一次,是運氣,可卻不能次次都指著運氣,所以沒有十全的準備前萬不可貿然出手,避免打草驚蛇。”


    猜測隻是猜測,她沒有證據,茲事體大,景止塵不會允許她胡來。


    這般想著,徐星隱不由斂了心思,毛筆在指尖轉了幾圈,才聽見景止塵開口安排。


    “傲影,你親自去江南跑一趟,請駱府老兩口來京城與兒子團聚。另外,玄曜去坊間查一查原先與駱學海歡好的女子,本宮要知道她們所知關於駱學海的一切。此外……”


    景止塵話音未落,就見穹光匆匆而來,氣喘籲籲道。


    “殿下,來不及了。”


    “什麽?”


    穹光順了口氣答:“駱學海的小廝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如今四下嚷嚷,說殿下扣押了駱學海,正四處遊說書生學子們前來東府要人呢。”


    傲影老大不樂意,“知道了便知道了唄,殿下乃大衍儲君,扣押嫌犯輪得到他們置喙嗎?”


    徐星隱搖搖頭,“沒有切實證據,那便不是人犯。謠言四起,即便是儲君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嚴重的話殿下會成為天下讀書人的敵人。”


    傲影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怎麽辦?”


    “除非……”徐星隱抿抿唇,看向了景止塵。“殿下肯讓臣妾兵行險著。”


    “既然太子妃早有妙計,放手去做便是。”


    “殿下不問我怎麽做?”


    “本宮相信太子妃。”


    言簡意賅的迴應,讓徐星隱忍不住一愣。


    “那妾身若想詐降呢?”


    “還是那句話,放手去做便是。”


    景止塵似真的不大在意的模樣,揚唇輕笑,竟還玩笑般地為徐星隱理了理鬢角碎發,“便是天塌了,本宮也為你頂著。”


    一句話,似無意又似刻意。


    晚風攜著他的聲音而至,像首極盡溫柔的歌謠,無端撞得人心頭一顫。


    徐星隱慌亂地避開景止塵的動作,忙撿了落於地上的書冊,強壓悸動吩咐道:


    “著人準備妥當,本宮要連夜提審駱學海。”


    ……


    東府的東跨院,駐紮著東府的暗衛及黑虎騎,除此之外,還有一處不為人知的秘牢。


    秘牢中,駱學海有恃無恐地站著,對周遭兩桌整整齊齊的刑具視而不見。


    隔開幾丈的屏風後,茶香寥寥,坐著雲鬢金簪的太子妃。


    待黑虎騎將幾卷畫軸展開一一呈現在駱學海麵前,屏風後的徐星隱才不疾不徐地開了口。


    “你既說鎮南將軍府於你有恩,那這三幅畫像裏,你可識得那一幅畫的是鎮南將軍?”


    呈於麵前的三幅畫像,都是清一色的將軍,是朝廷統一繪製的百官圖鑒,從細節到筆觸都是無可挑剔的,隻要此人識得鎮南將軍,便不會認錯。


    駱學海聞言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反駁。


    “當年匆匆一見,過了這些年著實是記不清了。”


    “既然連模樣都不記得了,想來也不是什麽大恩吧。”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此言不假。”


    徐星隱笑笑,算是首肯了駱學海的話,“知恩懂禮,不過我們江南人寄情詩詞,飽識之士眾多,這不奇怪。”


    “太子妃謬讚。”


    對方能夠識破自己身份這一點,徐星隱並不意外。


    “駱學海,榮德八年自江南入京赴考,次年中舉,依著民間規矩,本宮該喚你一聲舉老爺才是。”


    “當不起太子妃如此稱唿,但太子妃既然知曉草民舉子身份,也就該知曉輕易動草民不得。”


    “是,青年才俊乃國之棟梁,是興國之道,自然怠慢不得。”


    徐星隱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話鋒一轉,“隻可惜,你,是個殺人犯。”


    駱學海聞言臉色驟變,“太子妃慎言!”


    “據本宮所知,駱學海此人並非什麽飽識之士,學問更是一塌糊塗。之所以有機會赴京趕考,仰仗的是與他模樣有七八分相似的書童錢銘。中舉之後,錢銘因銀錢短缺,便拿了自己的字畫販賣,卻被駱學海的朋友識出報官。駱學海害怕自己替考一事被人發現,便以盜竊為由遣返錢銘。明為遣返,實則是想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駱學海臉色漲紅,厲聲辯駁。


    “我與錢銘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他南下途中遇害,我也十分悲痛。為此,我還與隊伍親自南下尋人……”


    徐星隱揚唇一笑,“錢銘失蹤不足四載,按律不認定死亡。而且本宮全程也未曾提及錢銘身亡,你又為何會認定他是遇害死亡了?”


    “我……”


    徐星隱不按套路出牌的詢問方式讓駱學海有些慌亂,“是我不夠嚴謹。但我親自帶隊找了錢銘月餘,都不見其蹤影,所以便下意識地以為他兇多吉少了。”


    “你沒有錯,當年南下之人的確已經死了,但死的不是錢銘,而是駱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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