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出“臣妾”的身份,也是提醒眼前這人,她固然是臣,卻也是他名義上的妻。


    固然,太子身份貴重,可為全太子妃顏麵,素來也少有太子妃向太子行大禮的,夫妻之間總歸是同心同德才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嗬,原來你還記得太子妃的身份。”


    隻聽那人輕笑一聲,陰鬱的麵龐仿佛淬了寒冰的絕美雕塑,可再完美的軀殼無法掩蓋住那眸底的嘲弄之意。


    “大衍女子,行事立身以德為先,為妻者更應恪守婦德。而你,貴為太子妃,為一國女子之表率,竟敢在街頭接受男子貼身之物?


    這般多雙眼睛瞧著,若有一人識得你的模樣,那東宮乃至整個皇室都將因此而蒙羞!如此行事,於吾,是為不忠;於宗室諸長輩,是為不孝;於國於民,是為不義。


    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之舉,本宮還罰不得了?!”


    說罷這句,隻見那人一張臉沉得能滴下墨來,眸中的不悅之色越發翻湧,如風過境迅速席卷了徐星隱的全身,絲毫不見昨日河畔那個花燈少年的身影。


    景止塵神色之間的失望與惱怒,像一根針,精準無誤地刺入了徐星隱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疼得她一滯,也終於在這樣的眼神之中丟盔棄甲,緩緩地……


    跪了下去。


    街頭,男子,貼身之物。


    隻這三詞,徐星隱便曉得景止塵的責怪何來了。


    她為了套那龜奴的話,哭得慘烈。


    龜奴遞來的手絹,她收了,也用了。


    他絲毫未曾想過她為何如此,卻隻一味責怪她失德,在下屬麵前丟了他的顏麵。


    如此說來,她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臣妾,認罰。”


    他要她跪,她跪著便是。


    如此“明君”,算她瞎了眼。


    徐星隱真的跪了,那人卻似乎惱怒更甚。


    負手於廳中踱了兩步,最終雲袖一甩出了廂房,隻留下一句:


    “小懲大誡,兩個時辰。”


    門板重重地闔上,帶起一片塵埃,許是被那塵土迷了眼,淚也就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委屈,委屈至極。


    景止塵這個王八蛋!


    ……


    另一頭,王八蛋,哦不,是景止塵正沉著張臉在聽暗衛迴稟的消息。


    “屬下細查了穹光大人所言的那家商戶,據查,此商戶背後東家為揚州劉姓富商。此人名為劉永豐,是揚州首富,每年的所納商稅占揚州全部稅收的四成,因此被官府視作上賓,在當地很有名氣。”


    “此人名氣不小,恐怕不能貿然明察,唯有暗訪才是。”


    玄曜思索片刻,拱手向景止塵進言:“太子妃說,襄玉閣裏資質上佳姑娘們會被送到別處秘訓,襄玉閣每月的這筆固定支出若是用於秘訓開支,倒也是能解釋得過去。”


    穹光卻持不同的見解,“劉永豐並不缺錢,為何要為他人秘訓女子?屬下倒覺得,劉永豐看重的本就是那些女子。”


    “嗯。”


    景止塵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轉動著手上的扳指似在思考什麽,“本宮聽聞,揚州盛行養瘦馬,若這些女子是瘦馬呢?”


    “殿下所言極是。”


    景止塵的一句話,叫眾人醍醐灌頂,紛紛表示讚同,卻又疑惑另一事。


    “那襄玉閣與劉永豐又是什麽關係?”


    “此事還待探究。”


    景止塵搖搖頭未下結論,末了又吩咐到:“大家準備一下,明日我們便啟程去揚州。玄曜辛苦些先行一步,過去找間合適的宅院,住在客棧總是多有不便的。”


    “是。”


    眾人領了命,景止塵卻並未開口遣散,大家夥兒正一頭霧水時,穹光卻瞧見景止塵那緊蹙的眉峰福至心靈,笑道。


    “啟稟殿下,依屬下看,此番若非太子妃機敏,我們也不可能這般快將這幾者聯係起來,太子妃應居首功才是。”


    景止塵聞言,微不可聞地輕哼了聲,一副“竟然有些道理,我被說服了”的模樣,罷了才道。


    “也罷,那你便去傳個話,功過相抵,請太子妃自行迴房吧。”


    “是。”


    穹光應下,景止塵這才揮了揮手讓眾人退下,各自休息。


    ……


    徐星隱樂此不疲地罵了小半個時辰,小安子端著吃食前來時,正巧聽見屋裏傳來女子的低罵聲。


    “王八蛋!”


    “……”


    小安子嚇得腦門上冷汗直冒,屋裏這位姑奶奶唷,這話若是給旁人聽見了,少不得她的苦頭吃!


    哎,殿下也是,太子妃雖說出格了些,但總歸也是一片好心,不料殿下竟如此處罰於太子妃,女子麵皮薄,如何能夠不委屈呢。


    道理小安子都懂,可猶豫再三還是在門口徘徊著。


    進去吧怕太子殿下遷怒,不進去吧餓著了太子妃也不好。


    進退兩難,這差事難啊!


    正徘徊著,就瞧見穹光遠遠地走了過來,一看小安子這副為難的模樣,穹光也知道他在煩惱什麽了,於是便笑。


    “愣著做什麽,送進去便是。對了,方才殿下說了,此事進展神速多虧太子妃機敏,是以功過相抵,你送太子妃迴房歇著吧。”


    景止塵雖然罰了徐星隱,可卻也十分維護徐星隱的顏麵。


    除了小安子他們幾個貼身的,此事旁人是一概不知的。


    是以,此話由著小安子去傳,更為妥帖些。


    “當真?”


    “自然是真的了。”


    依穹光來看,景止塵本就沒想過真的要罰徐星隱,隻不過是借機敲打一下徐星隱罷了。


    隻要徐星隱當時解釋兩句,或是略微示弱,這事兒也就翻篇兒了,畢竟……


    景止塵也不能把“來哄我”三個字寫在臉上不是?


    哪曉得,徐星隱性子卻是個倔的,半句廢話都無,哐當往那兒一跪。


    叫景止塵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還得費盡心思為她找借口。


    唉,折騰死人了。


    穹光想。


    “菩薩保佑!”


    倒是小安子聞言眼睛一亮,隨即當即雙手合十笑逐顏開,說罷便端了托盤進屋去了。


    卻是不料,咱們這位太子妃氣性也是大的。


    一句“太子殿下金口玉言,怎可朝令夕改”便將小安子擋了迴去,連帶著那精心準備的晚膳也被一並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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