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病了,豔陽天裏還裹著厚厚的氅衣。


    麵色灰白地坐在主位上,以帕掩唇咳了兩聲才請他們入了座。


    “勞煩兩位跑這一趟,有什麽要問本公主的,盡管詢問就是。”


    “多謝公主配合。”


    陸煦起身又行了一禮,道完謝後才進入了正題。


    “事發當日,公主在何地作甚,可有證人?”


    “駙馬死的那日,我與他方才結束爭吵。心情頗為糟糕,又怕叫永宜瞧見讓她擔憂,便在正院裏頭做了半日的女紅。一直與我的大丫鬟春梅在一起,直到晚上得知駙馬中毒身亡的消息,這才與永宜一道去了憶醇院。”


    “除了春梅以外,還有人可以為公主作證嗎?”


    “沒有。”


    “您另外一個大丫鬟春喜,在事發當日出門買了毒藥,你可知曉?”


    “大丫鬟們各有分工,春梅負責我的私庫打理,與我親近一些。春喜是負責掌管廚房諸事的,我自來不太管束那些雜事,她出門買藥之事我並不知曉。”


    大長公主答畢又補了句,“不過事後聽春喜說,那藥本來是用來毒老鼠的。”


    “那依公主之見,何人最有可能下手毒害駙馬爺呢?”


    大長公主聞言臉色白了些許,苦笑一聲道。


    “我早就知道,他這樣的人總會死在女人裙下的。”


    陸煦與徐星隱對視一眼,立馬就曉得大長公主指的是瓊花。


    “其實這些年來,駙馬在外頭拈花惹草並非一次,我一貫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我這肚子不爭氣,沒能為他誕下個麟兒,便算是我欠他的便是。可是這次……”


    說到這裏,大長公主的聲音突然淩厲了起來。


    “他竟然提出要將那娼婦納進府來!我是大衍國嫡出的公主,怎能與那般下賤之人共侍一夫?若是傳出府去,我的顏麵何存?永宜日後又如何抬得起頭?他可真是瘋了!竟要娶一個那般不堪的女人!”


    田甜被突然暴怒的母親嚇得不輕,立馬撲上前去拉住大公主輕聲安撫了幾句,大長公主這才緩緩冷靜下來。


    雖然有些殘忍,陸煦還是見縫插針地往下問道。


    “所以您才會與駙馬爭吵?”


    大長公主點點頭,似乎很是疲憊。


    “最後還是我抬出了皇兄的名義來,才勉強壓住了他抬妾入府的想法。後來他大概酒醒了些,說話也清楚了許多,就與我認錯,說他會與憶醇院那個女人斷絕關係。”


    “您就放他去了?”


    大長公主苦笑一聲,“是,這麽多年磕磕絆絆的都過去了,總不能臨著老了才鬧出合離的笑話來吧?”


    陸煦默了默,算是認同了大長公主的說法,思忖片刻才往下問。


    “您既然與駙馬爭吵至此,想必心情很是不好吧?那您為何又會送醒酒湯去與駙馬呢?”


    “他這個人,雖愛喝酒,但酒量其實並不好。既然他主動提了要與那女人斷絕關係,我自然也就希望他能與那女人說清楚才是,所以這才送了醒酒湯去。”


    “那您懷疑瓊花姑娘?”


    “除了她,還能有旁人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大長公主臉色就很是難看。


    這次就連一直沉默的田甜都氣惱地插了進來。


    “父親既然敢提納妾之事,想必早已與那女人知會過此事!


    雖說我長公主府並非潑天富貴之家,但也不是那小官小吏之府可比的。能嫁入公主府,日後等著她的是何等的榮華富貴?


    可父親卻臨陣倒戈,那女人得知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自然是萬般不願的。惱怒與失望衝昏了頭腦,這才會痛下殺手!”


    陸煦沒接話,隻是認真地在紙上記錄有用信息,末了才看向一側看戲多時的徐星隱。


    “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徐星隱笑笑,自然而然地接過話來。


    “情況我們已了解清楚了,就是不知大長公主方不方便帶我們去主院瞧瞧?”


    “沒什麽不方便的。”


    大長公主爽快地應了,又道身體不適便讓田甜帶他們前去。


    兩人得了大長公主的允許,在正院裏頭左翻翻右看看,半點蛛絲馬跡也沒放過。


    正房裏頭還留著已故駙馬田子濤的物什,大多都是與大長公主成雙成對搭配著的。


    若不是知道兩人之間多有齟齬,大抵世人都會羨慕兩人感情之好吧。


    房內的確有一條尚未繡完的絲帕,圖案雖未繡完,但也能瞧得出上頭繡的乃是一對鴛鴦。


    “這便是那日大長公主做的女紅?”


    “正是。”


    “便是半成之品,也能瞧得出大長公主女紅功底深厚,這圖繡得栩栩如生。這條絲帕,可是繡給駙馬爺的?”


    “姑娘過譽。”春梅謙虛地答了,“絲帕是大長公主繡給縣主的。”


    “哦?那為何是鴛鴦圖紋?”


    春梅頷首答到:“大長公主說自己這一生感情不順,希望縣主能夠覓得如意郎君,少遭蹉跎,舉案齊眉。”


    田甜聞言撇了撇嘴,“那母親可有得等了。”


    “縣主!”


    看得出來,春梅是大長公主身邊頗有體麵的掌事丫鬟。


    她提醒了田甜一聲,跋扈如田甜竟也就真的乖乖閉了嘴。


    徐星隱笑了笑,暗自思忖這圖案頗為複雜,按照眼下的完成程度來講,的確也撥不出旁的時間出門。


    大長公主的書房裏書卷頗多,架子上有一層是專門呈放公主墨寶的。


    徐星隱翻開看了看,多是些情愛之詩。


    雖說文筆算不得好,但從內容上來看,大長公主那時對眼下的日子很是滿意,與田子濤之間感情狀態也不錯。


    最後的一首詩被徑直鋪在了桌上,大抵是近日所作,筆墨尚新。


    “與影有情唯日月,遇紅無禮是泥塵。上陽宮女多詩思,莫寄人間取次人。”


    徐星隱對比了下字跡,確是大長公主的筆跡無疑。


    借鑒的是詩人李覯的詩詞,雖借鑒得有些突兀,但徐星隱大抵能猜到她是想感慨真情蒙塵之意。


    一番查看下來,兩人便向大長公主府的各位辭行出門。


    田甜自打知道了徐星隱的身份,對她態度親近得很,愣是將他們送到了公主府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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