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詹府大老爺書房。


    詹元祺看著手上的信,眉頭緊鎖。


    不僅是他,便是對麵施未平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原因無他,此刻詹元祺手中薄薄的信件上,輕飄飄寫著:


    【交糧交兵,糧交剩餘存糧四成,兵允瓊州一半兵力,由施兄親自帶隊,


    瓊州剩餘兵力交由嶽兄,靜候聖駕。】


    短短幾句話,不僅讓瓊州存糧從豐足變為供給尚可,還讓瓊州的兵權易主。


    信上沒有多餘的言語,可透漏出來的信息卻已十分明顯。


    瓊州什麽時候易主,太子這個未來聖駕什麽時候過來。


    說實話,若不是被剝削的是自己,詹元祺都要給那位穆先生鼓掌了。


    如此一來,就完全不用擔心瓊州會挾天子以令諸侯,還能更快地將瓊州完全掌握在手裏。


    雖然這個計策有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一旦東西給出去,瓊州的危險係數是低了,但太子的實力也被削弱了,隻是……


    “平之,你可看出了什麽名堂?”


    最終還是詹元祺先開了口,在他看來,這樣的要求很是不妥,若不是他先前已經領略過那位穆先生先前的手段,此刻怕是要忍不住罵一句“蠢貨”。


    “看不出來,但也覺得那位穆先生應是留有什麽後手。”


    施未平的臉色很不好看,畢竟這樣的要求,跟革了他的職也沒有什麽區別,可多年的蟄伏,還是讓他忍住了怒火。


    “兩州的府試日期一致,這位穆先生顯然是算好了時間,故意讓這封信的送達時間保持在詹伯父歸家後,


    如此一來,你我二人便無法再和稀泥,必須在郕王和太子之間做一個抉擇。”


    要麽忽略這封信,站到郕王的陣營,要麽拱手讓出瓊州兵權,取得太子陣營的信任。


    “哎……”詹元祺聽完也忍不住重重歎了一口氣,心裏隻覺得甚是憋屈。


    是他們不想旗幟鮮明徹底臣服嗎?分明是當年太上皇親口吩咐,持有龍紋印的沐氏後人,才是他們要扶持的主子,而這龍紋印……他們到目前也沒見過。


    當初自家父親將小太子接入府中,他也找那位名為鍾叔的暗衛詢問龍紋印的下落。


    隻是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太過警惕,竟是隻給他看了一個假的龍紋印。


    雖做工依舊精湛,可那枚龍紋印隻有一個龍頭,並非多年前自己看過的九龍纏玉。


    也是因此,當時的他與好友才沒有立刻表露出要相助的意思。


    他們相信那位才是真正的太子,卻也認為其並不是當年太上皇讓他們二人等待的皇室子弟。


    隻是眼看局勢將亂,兩人還是決定留個心眼,在繼續等待九龍紋印持有者出現的同時,留個後手。


    如此,詹元祺才會在收到那位穆先生帶來的“起義軍攻城”的消息後,讓自家父親跟著先去吉州避難。


    這樣一來,等於他們壓了兩個寶。


    若是九龍紋印持有者出現,他們想個計策請君入甕,將吉州收入囊中。


    若是對方一直不曾出現,那便將就一下擁護那位小太子。


    這樣的安排,雖說不上是萬全之策,但也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穩妥布局。


    隻是二人沒想到的是,如今的他們,卻因為這樣的安排,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投奔郕王,自然是不可能的,除非退無可退,先虛與委蛇過去當個臥底。


    至於向太子表明投誠之心……


    “先前吉州的來信,落款的印章,我已細細比對過,確實是天子印章。”詹元祺沉吟道,


    “想來是當初太子身邊的暗衛使得障眼法,雖說謹慎些好,可如今你我沒有見到九龍紋印,總歸是不敢輕舉妄動。”


    施未平顯然也是這般想法:


    “若是能讓你我見到九龍紋印,莫說一半兵力交出去,便是現在卸任也無任何怨言,可……”


    可他要看到九龍紋印才能交出兵權啊!


    這般重要的物件要想看到,必然要見到太子。


    太子殿下眼下在吉州,要麽他們前往吉州,確定後再返程交出兵權,要麽太子前來與他們匯合。


    前者時間上顯然是來不及,郕王的人都快到了,後者……


    吉州送來的這封信已經表明了態度,要想太子來瓊州,前提是他們的兵權交出去。


    但他們兵權要交出去,必須要看到九龍紋印,而這個九龍紋印……


    短短幾瞬,兩人就被這套娃一樣的邏輯疊得頭疼萬分。


    憤怒嗎?


    自然是憤怒的。


    但凡這封信來得早一些,他們就有時間去吉州驗證,隻要看到九龍紋印就能立馬交出兵權。


    若是沒看到九龍紋印就先拖延時間,然後去郕王那邊當臥底,順便尋摸下真正持有九龍紋印的被秘密保護起來的皇室子孫下落。


    但吉州那邊的穆先生顯然也不是個善茬,二人十分懷疑,對方是提前看穿了他們的打算,才故意卡在這個時間點將信送來。


    眼下,他們要麽按照信上所言交出兵權,吉、瓊二州的兵力合並,交由嶽峻和崔丞統帥,然後太子過來坐鎮。


    要麽他們投靠郕王,吉州那邊的暗藏後招發動,至於是什麽後招……


    行軍打仗是一把好手的施未平一時之間倒是沒發現瓊州有什麽能被拿捏的,大不了就是一拍兩散嘛。


    倒是邊上的詹元祺,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竟是忽地一變。


    等施未平抬眼時,便見好友已然起身行至鋪著瓊州地形圖的牆麵,下一秒,臉上便沒了血色。


    “利民,你這是……”


    話未說完,便詹元祺的一聲慘笑打斷“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而後,他便看見自家好友一個踉蹌,頹然地坐在手邊的太師椅上,聲音滿是蒼涼:“平之,眼下你我……早已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啊。”


    “此話是何意?”施未平有些不明。


    “你瞧。”詹元祺吃力地點了點瓊州的幾條主河流,“先前,你我收到消息,言汛期將至,屆時恐或有水災,


    為了能在短時間內修好堤壩,隻能起用那些被即將吉州軍收編的起義軍。


    如今,瓊州境內的每個修築地點,都有經過吉州軍訓練的原起義軍,


    若是我猜的沒錯,這汛期或許真有,隻是原本還達不到殃及瓊州城的地步,可現在經由這一修築,


    怕是你我前腳剛投誠,後腳這汛期的水便能趁亂淹了瓊州城。


    這張奪權瓊州的網,早在數月前就已經布下了,如今,才是收網的時刻啊!”


    聞言,施未平的心也是一個咯噔,當下便快步行至地形圖前,片刻後,臉色便也如詹元祺一般煞白。


    半晌,方才恨恨地吐出一句:“她怎麽敢,她就不怕……”


    “她怕甚?平之,你還不明白麽?該怕的你我啊!”詹元祺這下是真的想給那位遠在吉州的穆先生叫好了。


    這般縝密的心思,這般妥帖的布局,真是好一個陽謀啊!


    他們若是聽話,瓊州百姓自然安定,若是有什麽不軌之心,向兩州交戰之日,便是大水衝破堤壩之時,亦是他們二人成為瓊州罪人之刻啊!


    畢竟命人修築堤壩的是他們,帶著郕王攻打吉州致使無法及時迴援瓊州的人也是他們啊!


    此時的兩人,不僅臉色發白,便是裏衣也被冷汗浸濕。


    前一秒,他們還以為自己被逼進了兩難之地,還在糾結要如何抉擇。


    結果一個轉身,才發現身後早已抵著一把利刃,隻要再退一步,就身首異處了。


    猶豫、惱怒、驚恐、後怕、認命……


    下一秒,兩人不約而同的發出感慨:


    “難以想象,一名女子,竟是能有此英才大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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