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說,穆淺染在對待學生上,是有點子公平技巧在身上。


    先不論少年們挨打的理由是什麽,但是這劈裏啪啦的挨打聲,力道都幾乎差不多。


    待打完,又老神在在地背著手問:


    “可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


    挨了揍的少年們托著手心,傻愣愣地搖頭,心裏頭還有一些些委屈。


    要去丙班和丁班的是他們,挨打的還是他們,學生我心裏那叫一個哭哇……


    “周頡雖是班長,但與你們年歲相近,即便是學識長你們些許,但作為同窗和兄弟,遇事時有紕漏並不奇怪,


    可你們作為同窗,作為同在一個學堂的同伴,不僅沒在他決策出錯的時候提醒,還跟著一起踩進溝裏。


    不過是一件小事,你們便失去了自己的思考,那日後呢?日後需要你們結伴外出辦事,你們也是這樣,將自己的未來交到別人手中?”


    聽著這番話,少年們皆緩緩低下了頭,他們知道先生說的對,可……他們自小就跟在周頡的屁股後麵玩耍。


    聽他的話幫家裏幹活,聽他的話聚在一起,再後來長大了,也跟著他的腳步好好學習。


    可如今,先生卻說,他們太聽話了,這……


    “我知道,你們自小便是唯周頡馬首是瞻,這麽多年,聽他的話已經成了習慣,也從來沒有因此吃過虧,可是——”


    穆淺染聲音沉沉,“周頡不需要一群跟下人一樣聽話的同伴……”


    “先生!”周頡立馬急了,“學生從來沒有將師弟們當做、當做……”


    “那又如何?”


    手持戒尺的先生,神情冷漠,“沒有思考能力的同伴,和花二兩銀子就能買到的下人小廝有什麽區別麽?”


    少年們的臉色迅速發白,卻聽自家先生說出了第二句更傷自尊的話:


    “同樣的,和花二兩銀子就能買到的下人一樣的學生,我穆乾……也不需要。”


    咚。


    隻此一句,一眾少年隻覺得自己的如墜冰窖。


    先生這是……不要他們的意思麽?


    “我不確定你們以後會有什麽成就,也不知道你們會長成什麽樣的人,我隻清楚,如果你們再如此下去,和同伴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以後,周頡三人的身邊會有更加誌同道合的友人,會有更能幫助他的同行者,而我……也會有更加聰慧的學生。


    你們……想被曾經的同窗拋在身後,隻能當一個碌碌無為的讀書人麽?”


    穆淺染要的,從來不是一群聽話的學生,也不是一群隻會埋頭學習的學生。


    她的學生,聚是一團火,散也隻能是更加耀眼的星辰。


    “學生不想!”


    周全第一個道。


    少年們應和的聲音更是接連響起。


    “先生,學生們知錯,日後遇事再不會如此,聽與思皆會兼顧!”


    至此,這十二名剛從農村進入縣城的少年,完成了他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蛻變。


    穆淺染知道,今日之後,他們或許還是會下意識地依賴和聽從周頡的號令,但……終究是不一樣了。


    應著少年們堅定的眼神,穆淺染的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滿意,而後道:


    “既已知錯,那……便來領你們的第二頓手板罷。”


    少年們:???


    門外的鍾叔等人:……好可怕。


    於是乎,書房內再次響起“劈裏啪啦”的挨打聲。


    聽那聲音,力道竟是比先前還要重。


    十二個少年托著越發紅的手心,又疼又懵,邊上的周頡三人恨不得高舉雙手讓先生也給他們來一下。


    穆淺染卻沒有理會,而是揚聲道:“這一下,是罰你們的妄自菲薄,罰你們自輕自賤。”


    眾人一愣,下一秒,便聽見自家先生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周全、周彬,你二人雖領悟力差了些,課業成績也一直不曾拔尖,


    可不論是記憶力還是動手能力,都比周頡三人略強。


    周霖,你雖是班裏記性最差的,可你也是人緣最好的那個,但凡誰心情不好,都能與你聊上一兩句,這便是你的強項,


    還有周良,你雖沉默寡言,但卻是班裏定力最強的那個,誰的字都沒有你的好。


    周然,你是班裏課業墊底,可卻是體格最好、最熱心的那個,不論是誰遇到困難,你都會盡你所能去幫助……”


    就這樣,穆淺染一個接一個地點評了十二名少年,待說完最後一個字,一眾少年已然紅了眼眶。


    原來,先生一直都平等地看待他們,即便他們不是那麽聰慧,即便他們各有各的缺點,可先生,依舊能記住他們身上那微不足道的優點。


    “人,先自重,而後人重之,與人交往,若是自己先自輕自賤,那別人自然不會將你看的如何重。


    作為你們的先生,我可以教給你們學識,也可以盡量帶你們多去見世麵,


    可唯有自信、自強、自愛,是我無法硬性要求你們。


    隻能通過今日的這一板手尺,希望你們能記住,不論什麽時候都不要自我貶低,你們會擁有更好的前途,會有更光明的人生,


    希望你們記住今日這番話,也希望你們記住這一手板,希望這一手板能在你們自輕自賤時,將你們痛醒。


    還有……不論何時,你們這十五人,都是我引以為傲的學生!”


    “先生!”


    少年們哭得稀裏嘩啦,幾乎是同一時間以頭搶地,實實在在給自家先生行了一禮。


    【小劇場】


    還在抓耳撓腮寫挨打感想的穆子修聽見師兄們挨打的消息後,瞬間支棱起來,而後才思泉湧。


    一麵拚字一麵感動得眼淚汪汪:


    嗚嗚嗚……爹爹居然怕崽崽丟臉,就將師兄們都揍了一遍,果然,爹爹最愛的還是崽崽呢!


    今天又是和爹爹天下第一好的一天!


    【修修崽的挨打日記】


    今天,我又犯錯了,該打~


    居然差點傷到穆雪了,真該打~


    最後爹爹也真的打了咱,打得好!


    聽說師兄們也被爹爹打了,真好,這應該就是爹爹說的“有難同當”了。


    我決定,以後和師兄們天下第二好!


    陳君師兄除外,他沒挨打,跟咱還是天下第一壞,哼!


    【兢兢業業給師弟謄抄日記並改病句的陳君:……】


    #很好,又是被師弟記恨的一天呢。#


    #論有一個極其記仇的師弟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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