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


    藏書閣


    映海潮麵色難看的站在藏書閣門前。


    “弟子映海潮,求見老祖!”


    掌卷薑朝雲板著臉哼了一聲。


    “薑老頭閉關了,你迴去吧!”


    映海潮心有不甘的問薑朝雲。


    “關於北域之事,老祖可有明示?”


    見他這麽問,薑朝雲忍不住呸了一口。


    “薑老頭活了幾千年,從不幹預曆任掌門行事,削弱他在宗門的影響,不是你和其他幾位激進派,一直想要看到的嗎?怎麽?現在惹了是非,一個看守藏書閣的老頭子能有什麽辦法,人各有緣法,休要再來藏書閣打攪,有失你掌門的身份,自顧去吧。”


    映海潮聽到薑朝雲的話,竟直接跪了下來。


    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後,這才起身離去。


    曆代弟子都知藏書閣內有一位行將就木的薑長老,不過大家卻都不知,這些薑長老,乃是一人。


    曆代掌門都有薑長老庇護,獨獨到了映海潮這一代,宗門長老峰分成了兩派,互相對立。


    映海潮有苦難言,這是他的心結。


    雷羽遭劫生死未卜,眾弟子留在宗門內的魂玉碎裂,老祖既然不管,就隻能看他映海潮自己。


    ……


    北域


    湖底靈舟


    盡管心裏早有預感,可當何良辰在某間船艙裏找到虎娃和狗剩的屍體時,他還是落淚了。


    他自幼雖被李虎娃幾人捉弄、排斥,但大家畢竟是同鄉,一起長大。


    如今陰陽兩隔,讓何良辰如何不落淚。


    被湖水泡的浮腫到麵目全非的李虎娃,瞪大著的眼睛裏寫滿了不甘和惶恐。


    他在死亡時,意識竟然是清醒的。


    他與李狗剩兩人死在了一起,直到現在,他還牢牢的抓著李狗剩的衣服,像是想要將他搖醒。


    而李狗剩死的時候,卻是昏迷的。


    看到這裏何良辰更是心痛。


    李虎娃作為村子裏他們這一代的孩子王,雖然對他不好,但對其他的同鄉,特別是李狗剩,還是很好的。


    簡單為他們收拾好了遺容,何良辰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咬牙催動了烈火符,隨後對著他們躬身行禮。


    死者為大,何良辰再送他們最後一程。


    將二人的骨灰封好,貼上名字。


    胸中憋悶的何良辰,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


    輕輕擦拭嘴角的血跡,何良辰咧開嘴角笑了笑,口中不斷的默念著一個個數字。


    三百七十三,李虎娃


    三百七十四,李狗剩


    雷羽說他看不透生死,故而要經曆生死之劫。


    可何良辰一個區區築基,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又是如何看待生死的呢?


    一歲時,他的娘親病重。


    就算他幾乎生而知之,聰慧至極。


    看著病床上的娘親,除了對她說幾句安慰的話之外,想再多做些什麽,卻也是無能為力。


    後來娘親病逝,正因為懂事的早,一歲多的何良辰更能體會至親離去的悲痛。


    在他出生時,娘親已經年過不惑。


    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容顏,更沒有了年輕時健康的身體。


    自他記事起,娘親就被病痛糾纏,但她看何良辰時,眼睛裏總是充滿了無限的溫柔和不舍。


    娘親教他說話,看他走路,聽他誦讀蒙學,也跟他講一些道理。


    待人溫和謙恭,真誠持禮。


    道理不大,卻又很大,足以讓他受用一生。


    何良辰知道,他的娘親年輕時一定是一位容貌傾城,知書達理,溫婉賢惠的大家閨秀。


    爹娘他們從來沒有,與他說起他們的過去。


    老兩口是一對有故事的伉儷。


    隻是不說!


    而何良辰,則是上蒼送給老兩口最好的禮物。


    小時候,何良辰曾問過。


    為什麽漁村的人姓李,而他們生活在漁村卻姓何。


    娘親反問他: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漁村裏有一家人姓何,不行嗎?


    這天下,難道就容不下一個姓何的嗎?


    有何不可?


    何良辰很懂事,自小都不喜歡給父母添麻煩。


    盡管李虎娃、李狗剩經常欺負他,迴到家,他也隻是笑,從不抱怨。


    後來娘親去世,在她的臉上,何良辰看到了一種解脫,更多的還有一種不舍。


    天下或許真的容不下他們一家姓何的!


    娘親喜歡雲霧山,爹爹就將她安葬在了半山處。


    娘親喜歡杏花,何良辰就在她墳前,栽了兩顆杏樹。


    娘親害怕孤單,爹爹就在她的墳前搭了一間茅屋,每隔一段時間,父子二人就去爬雲霧山,去陪娘親說話。


    隻是逝者不可追。


    生死事最大。


    思緒從過往的迴憶中剝離,何良辰神色再度變得木訥。


    雷羽的元嬰沉睡,何良辰麵對的還是那些屍體。


    怕嗎?


    他不怕!


    他要做的隻是帶諸位師兄師姐離開而已。


    但,看到李虎娃和李狗剩的屍體後。


    他怕了。


    他終於體會到了,令雷羽道心蒙塵的那種心情。


    自幼一起長大的人,先自己而去,變得再也不可追。


    這讓他想到了去世多年的娘親,擔心自己命不久矣,而四處托孤的爹爹。


    那些同村,對他再冷嘲熱諷,何良辰都沒有要讓他們去死的想法。


    哪怕先他們一步築基,何良辰也從沒有起過殺心。


    看到麵目猙獰的李虎娃二人死了。


    何良辰哭了。


    為他們,也為自己!


    死者已矣,而活著的人,還要麵對更多的煎熬!


    距離那場驚世駭俗的戰鬥已經過去了七日。


    何良辰終於將靈舟內所有的船艙都走了一遍。


    此次離開宗門的五百九十九名煉氣期。


    何良辰在船艙裏找到了四百九十八名。


    四百九十八。


    何良辰看著填滿了大半個船艙的陶罐,揮手一招,一塊塊玉牌被他催動,裝著骨灰的陶罐一個個歸入到各自的玉牌當中。


    四百九十八。


    何良辰將這些玉牌串成了串,小心收起。


    今天是他們的頭七!


    何良辰盤腿坐在船艙之中,從玉牌中取出一壇朱八斤釀的黃酒,仰頭喝了一口,忍著嗓子裏的灼燒感,緩緩咽下。


    摔碎酒壇,何良辰朗聲頌歌。


    “幽穀怨氣生晦暗兮,古林深處泣幽魂。”


    “遺曲流落人世間兮,鎮魂旋律久失傳。”


    “蒼茫大地風起雲兮,哀韻悠揚渡蒼穹。”


    “孤影獨立思無限兮,凝聽長歌慰飄渺。”


    “鬼影幢幢夜闌珊兮,悲聲繞梁誰解愁?”


    “鎮魂歌聲穿月白兮,萬籟此消魂亦寧。”


    “天邊星隕淚如雨兮,冥河波靜夢初平。”


    “遙寄絲竹弦上願兮,魂歸何處歌未停。”


    一首鎮魂歌,被何良辰頌出。


    歌聲悠遠,餘音嫋嫋。


    惟願諸君,鬼門關前不孤行。


    惟願諸君,奈何橋上無奈何。


    頌長歌,聊以慰藉。


    送別諸君,西行路上好走!


    何良辰體內的靈氣飛速流轉,眼睛變得更加幽邃,猶如一口看不見底的深井。


    若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一定會想起那頭吃了八丈仙的巨鯤,以及那雙冰冷幽邃的眼睛。


    恍惚間,船艙內傳來一陣陣說笑聲,像是在迴應何良辰的鎮魂歌。


    一道清風吹動,何良辰從玉牌裏取出當初慕容長老送給他的那件長衫。


    這長衫製式與外門弟子的長衫相似,卻無代表著蓬萊島外門弟子身份象征的雲紋,看起來更像是一件普通的道袍。


    當初慕容將這件長衫送於何良辰,預祝他早日成為外門弟子,何良辰平靜受之,豈會不知,這不是外門弟子的長衫。


    長衫是何良辰如今最體麵的一件衣物。


    既是送別同門,自然要彈冠振衣,清爽相送。


    “蓬萊弟子何良辰,在此立誓。”


    “即日起,我將斬殺四百九十八頭三階妖物,取來它們的妖丹,告慰我蓬萊同門的在天之靈。”


    “若有一日,我能斬那化形大妖,必將它們的妖血灑滿這座枉死湖。”


    隨著何良辰的誓言落下,仿佛天道都與其產生了共鳴。


    一縷縷如同實質的靈氣在他的身體四周匯聚,朝著他的丹田湧去。


    在這些靈氣的影響之下,何良辰丹田內的氣息變得愈發強盛,竟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不過卻被他強行壓了下來,並震開了那些向他匯聚的靈氣。


    向天道立誓,斬妖除魔,得天道饋贈。


    可何良辰不吃人血饅頭。


    借著仇恨衍生出來的誓言,來提升自己,得到的修為,終將讓他毀於仇恨。


    何良辰斬妖除了報仇,還另有原因。


    斬妖收集妖丹,要告慰同門,更要為生者奮發。


    如今他一人處在北域之地,距離宗門不知有幾萬裏,想要迴宗門讓薑老祖救雷羽老祖,恐怕不行。


    要救雷羽,還得靠他自己。


    現在要做的,便是按照雷羽的指點,煉製一枚凝魄丹,來幫雷羽修複受損的元嬰。


    而這凝魄丹的丹方裏,主藥恰恰是妖丹和妖嬰。


    妖嬰難求,那柄桃木劍裏卻有三頭,而妖丹,卻需要何良辰慢慢搜集。


    凝魄丹是四階丹藥。


    若要煉製,修為需要達到金丹期以上,且必須煉丹天賦極為出色,才有可能煉製出此丹。


    他一個築基期,如何煉製的出四階丹藥?


    對此,何良辰並不憂慮,從長計議便是。


    不到十歲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甲九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五快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五快跑並收藏甲九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