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閑下來四下望去,卻是新奇得很。


    這裏雖屬郊外,但裝潢建築看起來與汴京城也不遑相讓,處處金碧輝煌琳琅滿目。


    近京地貴,這裏更多富貴人家,沒點權財之人還來不了這裏落地發展。


    就似這裏林立的店鋪莊子,隨意一指,背後的大佬都是平常人家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這些木蘿自是無從所知,她看了一圈,最後收起視線,安安分分等碧翠出來。


    世間再繁華,與她也沒多大關係,她可沒忘記她就是王爺府上的一個丫鬟。


    這時身側不遠處一間器械店鋪附近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木蘿一度以為自己聽錯,急急循聲望去,當看清那張臉龐時,眼底竟不覺瞬間氤氳起來。


    此時器械店側邊的另一個巷口站著的一個一身華衣的女子,正是之前跟木蘿一起在三王爺處共事的一個丫鬟。


    雖然她的穿戴跟在三王爺府上時已全然不同,但木蘿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她居然還活著。


    當初郭嬤嬤可是跟木蘿說,黎氏房中的丫鬟沒一個好下場的,隻有她,因為有郭嬤嬤的幫助,才得以逃出生天,重見天日。


    為著這,木蘿心裏一直是感激郭嬤嬤的,直到……


    木蘿晃了下神思沒有再想下去,此刻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人,鼻翼已然是越發酸楚。


    她深唿吸了幾下,穩定住情緒才朝著女子走去。


    “團花。”


    她衝人喊出聲,名喚團花的女子明顯僵了下,卻並未轉頭看過來。


    反倒團花旁側的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怒氣衝衝站了出來,指著木蘿,“哪來的野丫頭,竟敢衝撞我家主子,嫌命長了。”


    聞言,木蘿神色頓住,視線落在團花僵硬的背影上,很快明白了什麽。


    她斂起大半的歡喜,態度恢複恭敬,朝丫鬟拱手,“妹妹教訓的是,是木蘿莽撞了,隻因團……你家主子長得像我一個舊友,這才不小心冒犯了,還望見諒。”


    木蘿態度放得極低,丫鬟眼睛愈發要長到頭頂上去了,鼻孔朝天還欲開口。


    “好了,椒青,你先下去。”團花先開口製止了丫鬟。


    名喚椒青的丫鬟這才斂起放肆,垂首退至了邊上。


    團花這才轉過身,看向木蘿,眼眸裏沒有多少光芒。


    她扯了下嘴角輕笑,“原來是木蘿啊,倒是許久不見你了。”


    她全身帶著明顯的疏離,看得木蘿一頓,心裏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難過感覺,但她還是不願多想,麵上擠出一抹真切笑意。


    “團花真的是你,見到你,可真的太好了。”


    團花皮笑肉不笑,眼神裏滿是鄙夷,上下打量一番木蘿,不由後退一步。


    她也不迴答木蘿的話,捏著鼻子道,“木蘿,不是我說你,怎麽越過越寒酸了,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說認識你。”


    木蘿低頭看了下自己的一身布衣,又看了看已經華服加身的團花,絲毫沒覺得難為情,聲音平平淡淡道,“做奴婢的,也沒什麽寒酸不寒酸,左右不過是幫主子做事的,做好活兒了才是真體麵。”


    團花扁了扁嘴,掏出綢緞手帕巾捂住鼻子,對於木蘿強行挽尊般的發言不以為然。


    木蘿打量了她一番,眉宇間不覺染上了幾絲憂慮,開口問道,“你,嫁人了?”


    團花目光隨即暗沉了下,眸底卻是顯而易見地蘊含怒意,繼而又滿臉輕笑,“也沒什麽嫁不嫁人的,我如今在六王爺房內做事,六王爺對我很好。”


    她說得輕描淡寫,木蘿卻是眸子都睜圓了,“你,做通房了?”


    團花斜乜了眼木蘿,語氣不掩不悅,“六王爺說了,以後會抬我做正經妃子的,木蘿,你就不要那麽大驚小怪的,顯得一點見識都沒有。”


    木蘿卻是著急了,“團花,你怎麽做通房了,你忘了黎主子是怎麽死的嗎?”


    也不怪木蘿急,當初在黎氏處,團花是與她最好的。


    木蘿那時已經是黎氏跟前的一等丫鬟,團花最後麵來的,人瘦瘦小小的,腦子又不太機靈,剛來時不太受人待見,是木蘿親自教了她很多東西。


    有一次團花高燒不退,在柴房昏迷了三天三夜,她們這些做奴隸的請不起大夫,團花隻以為自己那次要沒命了。


    後來是木蘿給她配了野枝子湯,才將她從鬼門關拉迴來,自此,團花便做了木蘿的小跟班,事事以木蘿為尊。


    木蘿也更加關照這個小丫鬟,尤其喜愛她的天真單純。


    如今時過境遷,人還是那個人,但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


    團花聽得木蘿的話,眼底泛起怒意,“木蘿,你別再拿她出來說話,我跟她可不一樣,她那個叛徒,就是個賤人來的,我可不是,我怎麽會落得她那樣的下場,你說話可要小心些。”


    木蘿人都傻了,這些話從看起來人獸無害的團花嘴裏說出來,顯得如此違和。


    她不禁滿臉愕然,“黎主子怎麽可能是叛徒!別人誹謗她也就算了,你我跟在她身邊多年,她是怎麽樣一個人,你還不知道嗎?”


    團花沒有接話,神色訕訕,眼眸裏更多的是不以為然。


    木蘿心裏隻覺得咯咚一下,繼續說道:“她之所以讓我們別想著爬床做通房,就是因為她太清楚做通房的悲慘,不管主子犯了什麽錯,所有的罪名都是通房背的,她就是自己過了這樣的日子,才會一而再告誡我們不要步她後塵,如今,你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夠了,木蘿。”團花忍無可忍打斷木蘿的話,神情非常不耐煩。


    “她說的話你也信,那是因為她本身就壞,才會有那些結果,還讓我們不能往上爬,她是壞透了!我們這些做奴隸的,不主動往上爬,便是一輩子都沒有出路,我就不信你心裏會不想做主子。”


    木蘿看著團花,神色有些冷,這個口齒伶俐,句句不饒人的人還是之前在黎氏處那個笨拙的女孩嗎。


    看木蘿一時沒了聲音,團花不禁抬高了頭,“被我說中了吧,做人不要那麽虛偽,木蘿,我相信隻要你有機會,你一定會爬得比誰都快。”


    被人這番揣測,木蘿隻覺得好笑,不禁搖了搖頭。


    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此時心裏都非常清楚,團花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團花了,她們之間已經迴不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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