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無疾領了河西郡教習兼滑縣縣尉的職。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一到任就開始清點名冊、整肅隊伍、教授武藝,忙得不亦樂乎。由於河西郡的官兵有高昌人也有河西人,自然也有男有女,雙方互有敵意,訓練住宿等多有不便。高無疾下令將相同性別的士兵以一伍或一什為單位進行編排,同伍同什的士兵吃住都在一起,伍什以上則男女混編訓練。這樣一來大家都覺得很方便,士兵們情緒高漲,操練的時候幹勁十足。


    河西郡地盤擴大的消息終於傳到了鄭海晏的耳朵裏,她隱隱有些不安,便召集四大家族主事的幾位前來議事。她將情況簡單介紹了一番之後問眾人:“河西郡的問題,你們怎麽看?”


    房如蘭瞟了牟英傑一眼,卻見牟英傑和其他人都看著自己,隻好率先開口:“擴張土地、增加人口本是好事,隻是河西郡擴張的速度著實有些快了。臣……臣有些惶恐。”


    鄭海晏道:“你主要擔心什麽,說說看。”


    房如蘭道:“臣擔心人族太多,不好管控,雖有大公主、段郡守和幾位小輩在那裏看著,但我們畢竟人少啊,萬一他們不服管教,那可就……”


    牟英傑打斷她道:“你是擔心有人謀反嗎?”


    房如蘭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們與人族差異巨大,現在看不出來,以後不好說啊。”


    鄭海晏敲了敲桌麵道:“這也正是我擔心的。根據河西郡最新的報告,這幾年人口增加了將近四千人,而且再過幾年滑國留下的那批孩子們快要成年了,人口會增長更快。人族的數量原本就是我們的三倍以上,再這樣下去,我們神族在總人口中的占比會越來越低。”


    杜偃武道:“王上所慮極是。河西郡本來在我們的東南麵,與我們接壤的地方不多。現在她們居然在往北邊擴張,長期以往,我們豈不是東、北兩麵都被河西郡包圍了?”


    段知禮笑道:“偃武姐,你這是幹什麽?河西郡是我們自己的地盤,又不是敵人,什麽包圍不包圍的?”


    杜偃武白了她一眼道:“你姐姐是河西郡守,你自然向著她說話。我隻是想,萬一河西郡有人謀反,那這個地形對我們是很不利的。”


    段知禮指著杜偃武道:“那你侄女還是河西郡尉呢,怎麽,你怕她鎮壓不住?你家侄女不是五姓女小輩中最厲害的嘛。”


    “我……”杜偃武一時語塞,竟想不出合適的詞來反駁她,忽然想到“五姓女”、“最厲害”這幾個詞有些不妥,忙道:“你別胡說,小輩中最厲害的當然是大公主了。我指的是已經成年的那些人裏麵。”


    正在此時,殿外忽然闖進一人,見了鄭海晏倒頭就拜:“兒臣拜見王上。”


    眾臣吃了一驚:“是大公主!”“她怎麽迴來了?”


    鄭海晏示意眾人安靜,說道:“是我讓她迴來的。安雅,我來問你,河西郡這幾年是不是擴張的太快了點?”


    鄭安雅道:“王上,河西郡是您的領土,河西郡的百姓是您的臣民,他們都是自己人,不是敵人!”


    房如蘭道:“那你說說看,如果有朝一日人族造反,我們該怎麽辦?他們的人口是我們的好幾倍,離得又近。”


    “他們有吃有穿有大好的前途,為何要造反?”


    牟英傑問:“河西郡中就沒有對我們不滿的人嗎?”


    鄭安雅道:“當然有,但是不多,都是些過得不好的人。比如原先滑國貴族後代,現在沒了封地和俸祿,當然不會滿意。還有一些是不想守法的人。”


    牟英傑再問:“你們拿什麽控製他們呢?我可聽說,那個衛信忠最多的一次殺了好幾百人呢。”


    “那是我們剛占領河西郡的時候,現在可沒那麽多了。其實普通百姓不管統治者是誰,隻要能過好日子,能養活自己和家人就不會造反。至於那些人,我們已經清點戶籍,將五戶為一伍,十戶為一保,定期宣傳,叫伍長和保長注意不軌之徒,一旦有異常舉動馬上上報,安保會立刻上前盤問和緝拿,他們成不了大氣候的。”


    房如蘭問:“每年得抓多少人?”


    鄭安雅道:“頭兩年比較多,一年有幾百人,現在少多了,去年一年全郡不到二十人。”


    杜偃武也忍不住問她:“我們和他們不是同族,他們真的願意臣服於我們嗎?”


    鄭安雅道:“本來我心裏也沒底,但是衛子說他有把握,隻要我們施政得當肯定沒問題。後來事實證明果然是這樣。”


    鄭海晏道:“你說的衛子就是那個從渤海國來的衛信忠?”


    “正是。”鄭安雅道,“按照他的意思,人族百姓不像我們那麽注重信仰,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活下去、能結婚生子、能讓他們的孩子也活下去。如果迴到一百多年前,滑國政治清明,百姓能過太平日子的時候,他們肯定不願意歸順我們,但如今不同了,先有滑國王室內訌、奸臣當道,後有費璟窮兵黷武,視百姓的性命如螻蟻。百姓們在滑國的統治下活不下去,在我們的統治下能活下去,當然支持我們了。”


    “那他們從前為什麽總是打我們?還那麽惡毒地對待戰俘?”牟英傑氣憤地問道。


    鄭安雅道:“要打仗的是費璟,不是百姓,我們實地了解過才知道,其實百姓都不願意打仗。每次上戰場之前,家家戶戶哭成一片,因為不知道親人們還能不能迴來。但他們不上戰場又不行,逃避兵役輕則收監、重則斬首,連家人也會被牽連。至於進了軍營之後,每日被官長輪番說教,說我們高昌人不是人,是妖怪。他們不敢頂撞官長,會挨鞭子的。同樣的話哪怕再荒謬,說多了他們也就信了,殺起人來就像殺豬殺羊,不會感到不適。”


    “嗯,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們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拚命。”牟英傑感歎道。


    “可是他們太能生了,我擔心再過幾年河西郡養不活那麽多人。”房如蘭道。


    “所以我們才要北擴啊,多出來的人就去開荒,往北邊去,往沒人的地方去,總比擠在家裏餓肚子好。”


    “可是天底下無主的荒地總有盡頭,到時候沒有荒地了怎麽辦?”房如蘭還是不放心。


    “那就再給他們找別的出路,衛子說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定哪天打一場仗人又沒了呢。再者說,河西郡看起來人多,實際上我們周圍哪一個國家的人不比我們多呢?”


    “這倒是。”牟英傑道,“雖說吞並了滑國之後我們國力大增,但與鄰國相比我們還是個弱國。真要打起大仗來,多少人都不夠填的。這點地、這點人,遠遠不夠。”


    “照你這麽說,我們不用擔心河西郡了?”鄭海晏問牟英傑。


    “臣以為是這樣。”牟英傑答道,“臣原先有所顧慮,主要是擔心人族中有惡人太多。他們有時候無視法度,也不顧信仰與道德,無惡不作。聽大公主這麽一說,原來人族中多半是良善之輩,是可以相處的,至於那少數有反骨的,鎮壓了就是。”


    鄭安雅迴到滑縣後,感慨良多。她對房似瑜和牟清泉道:“我原以為房丞相會站在我這邊,牟太尉會反對我,沒想到事實反倒掉了個個兒。你們說,這是為什麽呀?”


    房似瑜道:“她們是高官,行事自有考量。小事上可以吵吵嘴,大事上不會因為喜歡一個人就支持她,也不會因為討厭一個人就反對她。我阿咪不是要跟你作對,她隻是生性保守,又事無巨細,太大的變革會讓她難以心安。”


    牟清泉也說:“我阿咪正好相反,她比較激進,又主管軍事。以前我們國力弱小總打不過別人,她憋了一肚子氣。現在眼看著國力蒸蒸日上,她心裏自然高興。”


    房似瑜道:“有些話我本不當講,聽說王上和我阿咪還有牟太尉,她們年輕的時候感情很好,所以王上登基後才讓她倆一個做了丞相一個做了太尉。但是一千多年過去了,尤其是……”她又看了鄭安雅一眼,道:“尤其是她們的弟弟們進了宮之後,關係變得複雜了,也慢慢疏遠了。”


    牟清泉道:“這個我也聽說過,她們當年恐怕比我們處得還要融洽。 ”


    聽到這裏,鄭安雅心生感觸。她一手抓住房似瑜,一手抓住牟清泉,對二人說:“我們不要像她們那樣,我們要永遠做好姐妹,好不好?”


    “好啊,不許反悔。”牟清泉道。


    “嗯,不反悔!”房似瑜衝著牟清泉擠眉弄眼道:“反正我沒有兄弟可以嫁給公主您,我不跟她們牟家人爭。”一句話引得鄭安雅大笑。牟清泉知道她是在揶揄自己的堂弟牟明月,便作出要打她的樣子。


    “我說,你們好像忘了一個人啊。”說話的是杜襄成,她正好從外麵進來。


    “你也是你也是!還有似瑾,我們要永遠做好姐妹!”鄭安雅衝上去拉住她。房牟二人也迎了上來。


    “哎呀,看來我這個老太婆是不受歡迎嘍。”段知書在一旁笑道。


    “誰說的?我最喜歡夫子了。”鄭安雅又大笑著撲到段知書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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