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會來嗎?”,我望著他的側臉,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他。


    他轉過頭,雙目間流露出三月桃花般的溫情迴答我:“嗯。”。


    從程頌口中得到滿意的迴答後,我也不禁微笑起來。在這溫暖宜人的氛圍下,我遠望見一個迎麵走來的身影。她正和身旁一位我從未見過的男子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愉悅與歡喜,是宜爾斯。她剪短了頭發,原本過肩的長發,此時隻達肩峰。她左側的頭發挽在耳後,露出了耳垂上那一顆閃亮如寶石的耳釘。在我們倆對視的一刹那,她立即握住身旁那男子的手掌,拉著她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眼看著宜爾斯從程頌身旁,與他擦肩而過,雙眼卻忍不住追隨著她移動的方向遠去。


    “還沒有解釋清楚嗎?”,程頌卻突然伸出手,拇指與食指並攏,佯作鉗住我那根虛無的視線般,放在我眼前,擋住宜爾斯離去的背影,並順勢往前方一帶;我的眼神便也不自覺地跟著他的手往迴收。


    我收迴了自己的目光,可心中的失落卻並沒有隨之被收迴,宜爾斯還是不願意和我多說半句。我有些複雜到難以言語的情緒突然從心底裏開始生長蔓延,連同程頌走在一起的喜悅全都被壓了下去。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點點頭,向他表示剛才那句問話的肯定答案。


    今晚的程頌,似乎心情很好,整個人變得活潑了起來。以往總是沉默寡言的他,今夜裏的話竟格外的多。我沒有問起他因何而喜,但見他滿臉的笑容,我便覺得這就是世間最美好的少年。時間若就此停下,那得仰望上天對我最好的饋贈。


    同程頌分別迴到宿舍時,我見許華、丁莎莎、方絮三人圍坐在一起,似乎正討論著什麽。我滿懷好奇地靠近她們,才發現在她們圍坐的中心位置竟放置有一張凳子,而凳子上此時躺著的正是程頌在樓下遞給我的那個木質盒子。


    丁莎莎左手抱胸,右手扶腮,雙眼緊盯著那個盒子做思考狀;方絮一邊吃著嘴裏的蛋糕,另一隻手還不停地旋轉盒子,想從外觀上發現什麽;而許華則雙手抱胸,背靠座椅,淡漠的雙眼看著方絮在她麵前擺弄,麵無形色。


    我走過去,輕咳一聲,伸出手想在三人視線的交匯處將盒子拿走,丁莎莎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我一步將盒子挪開,並說:“唐棣,還不老實交代!你和程頌,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眼看著盒子在觸手可得的地方被瞬間帶走,隻好無奈解釋道:“真的沒有。”。


    方絮這時卻開了那不合時宜的口:“唉,沒事兒!一段感情開始之前,都是“沒有”。放心放心!”。她一邊添油加醋,一邊不停地擺弄著右手,眼裏滿是吃到瓜的神情。


    “那你說,這是什麽?”,丁莎莎將盒子死死的抱在胸前,眼神好像在質問嫌犯一般。


    “你得給我,我才能知道是什麽呀。”,我無可奈何,因為我比她們更急切地想知道裏麵是什麽。


    丁莎莎猶疑的眼神在我和盒子之間不斷遊走,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將“真相之盒”交還給我。在三人的注視之下,我也滿懷期待地將盒子打開來。盒子一打開,裏麵鋪滿了淺粉色拉菲草碎紙條,盒子正中心陳放著一個被殷紫色彩烙紙包裝過的冊子,在冊本一旁則放置有一張淺藍色卡片。我正拿起卡片準備查看,丁莎莎和方絮就圍了過來。


    在丁莎莎和方絮的注視下,我也莫名有些緊張地打開了那張卡片。卡片上的字體十分優美,卡片內容也隻有一小段話:


    畫冊是無意中在圖書館撿到的。抱歉,出於好奇我打開看過了。


    看到這,我立即將木盒子裏的冊子拿起來,翻開一看,竟真是我掉了近一個月的畫冊。


    “啊,原來是還東西啊。我還以為是什麽定情信物呢!”,方絮看完卡片內容後,滿臉的失望之情。


    “嗯~那可不一定哦!還東西就還東西嘛,還搞這麽精美的包裝,肯定不簡單!”,丁莎莎仍舊不願相信事實同方絮解釋道。


    我不再去管這倆人唱的這出雙簧戲,拿了畫冊,就在桌旁坐下。我仔細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畫冊,原本是一個奶油黃色的外殼,程頌竟替我重新換了包裝。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我隻好繼續翻看著畫冊的內容;除卻我畫過的校園內景,還有一張是我初入校園,與程頌見到的第一麵時,憑著記憶為他畫下的畫像,不知他是否也看過。我立即將畫冊翻到最後一頁,還是原來那幅畫像,上麵沒有任何痕跡。我便暗自在心裏默默祈禱著他沒有見過,畢竟那張畫像是我刻意畫在最後一頁的。


    正當我想得出神,丁莎莎走過來一把搶走了我的畫冊,開始一頁一頁的翻看起來。我害怕自己的心事暴露,想搶迴來,但丁莎莎早已迫不及待翻看起來。她一邊看還一邊播撒著評語:“糖糖!你畫畫畫的挺好的啊!不過,為什麽全都是風景畫啊,人物畫怎麽那麽少啊!”。


    “你快還給我,我隻是隨便畫著玩兒的。”拿不到畫冊,我越加的焦急起來。


    這時,許華順勢從丁莎莎手中奪過了畫冊,並將它還給我,口中還不忘教育丁莎莎一番:“別偷看人家的隱私。”,她說話間,神情極其嚴肅。


    丁莎莎見許華發話了,吐了吐自己的小粉舌,便沒再敢戲耍我,她似乎對許華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敬畏之心。


    我拿迴了自己的畫冊,將它收好後,心懷忐忑地給程頌發去一則消息,我還是擔心他看到了那幅畫。“那個,謝謝你!畫冊你都看過了嗎?”。


    程頌沒有立即迴複,我便放下手機洗漱去了。等我洗漱完畢再次迴到課桌前,打開手機一看,一則未讀信息赫然出現在屏幕上。我點開一看,程頌迴複稱:“嗯。看過幾幅。”。


    看過幾幅?意思是不是他並沒有看到最後一頁?我正在心裏暗自慶幸著,他又發來一則短信,信息裏寫著:“畫冊原本的外殼被弄壞了,我就替你重新包裝了一下,別介意。”。


    看到這,我忍不住想打開包裝紙檢查,但程頌已包裝完整,我也不想再去破壞它,便隻能這樣。隻是這時的我,竟絲毫未反應過來,我的畫冊從不署名,他又是如何發現這本畫冊是我的?


    關於我畫冊的事,是我還住在鄉下時,那兩年爺爺奶奶的相繼離世,母親對於父親的久不歸家早已有了怨念,便也獨自離開了家鄉。母親離開那一天,是我上初中時的事。由於是寄宿學校,已兩個月未迴過家的我因為見到了母親而喜極而泣。那天母親給我買了許多零食,還帶我在校外吃了一頓美味的晚餐。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母親是在為她的離去做準備,便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她對我所有的好。直到我放假再次迴到家時,看到家裏空無一人的情形後,我才知道那一天母親來看望我的真正用意。


    無人照顧之下,我隻能自己給自己做點飯菜將就著飽腹。每天做一點寒暑假作業,時不時看看電視,由於和小夥伴們有隔閡,我也不再主動同他們出去玩,閑時就在爺爺在我讀小學時給我買的畫冊上作畫。畫冊很厚,所以裏麵至今還有許許多多我上小學及初中臨摹或是自己創作的畫作。這也許也練就了我如今這一身畫畫的技藝吧!


    那時,舅舅看我一個人挺可憐的,每天都叫我去他家吃飯。可我不想,我覺得我是有爸爸媽媽的孩子,為什麽要去別人家裏吃飯,其實我也不懂我在倔強著什麽。每一天,我都會在畫冊上作畫;將自己的心事、期待全都在畫冊上畫下來。直到我上初三,學業開始加負,我也迴不去鄉下的家了;而父親考到事業單位,工作也穩定下來,我們便留在了城裏。畫冊也就留在了鄉下的家裏。


    雖然在法律上我屬於母親管轄,可母親早已不知去向,也不再去管父親會怎樣撫養我,所以他隻能將我安置在單位給的那套小房子裏;因為父親淨身出戶的緣由,他並沒有多餘的錢能夠置換新房。至此,我離開了原本寬敞自由的農家小院兒,從擁有獨立臥室到如今隻能屈居陽台的地方。而高中三年,沒有畫冊,我就在那個小房子裏度過了漫長煎熬的備考日子,也從那個還能笑的孩子變成了如今這個,連跟別人說話都要在心底裏給自己鼓足無數次勇氣的人。所幸的是,三年後,高中剛剛畢業,我們就換大房子了,我終於又有屬於自己的小空間了,存放在箱底的小東西們又可以重新拿出來放在桌櫃裏了。小熊也終於見著太陽,能唿吸新鮮空氣了,畫冊也隨之又迴到了我身邊。


    高一那年,我認識了宜爾斯,她開朗陽光的性格令我感到無比的溫暖。漸漸地,我開始打開心扉,與她暢所欲言。她了解我的過去,我也了解一些關於她的生活。有一次,趁父親出差,我鼓起勇氣邀請她到我那個小小的“陽光”房間裏玩,她發現了我畫在畫冊外的一張“卡爾?馬克思”畫像,就鼓勵我參與正要舉辦的畫展。我原本已經拒絕了,可她依然不放棄,並偷偷地替我向老師報名。直到快要交稿的那一天,老師來通知我時我才知道。於是,我隻好趁著午休的時間,趕出了另一幅偉人素描像,並急匆匆將它交上去。


    我原以為它會被當作垃圾一般被pass掉,所以並未對它懷有任何期待;因為我隻趕稿了兩個小時,並不覺得它會有多出色。可是在第二周周一,上早課時。一進到校園,我就看見學校一樓大廳的通道裏,我畫的那一幅素描像被擺在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是那麽的清晰明亮,那麽的顯眼。宜爾斯看見畫像後在一旁激動地叫著我的名字,為我歡唿。我被她的熱情圍繞著,尷尬地拉著她想趕緊離開,因為我不確定自己的畫像能否出得廳堂,我亦不想在同學們的目光中被注視。但這時,身後卻傳來了美術老師的聲音:“這幅畫還可以嘛,不知道是哪位同學的。怎麽不署名呢!正經學一下以後肯定會畫的更好。”。


    我沒有迴頭看那位美術老師,徑直迴了教室。這樣的事情,這樣的期待,還是不要有吧!高中了,我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學別的了。畫像是我隨手畫的,所以並未署名,但那幅畫隻有宜爾斯和我才知道它真正屬於誰。


    躺在床上,迴想起過往的事情,我竟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也是圓滿。該有的,不該有的我都遇見過了。也不再去想程頌是否見過那幅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畫像,不管他見過與否,那樣的“風景”,在我們的世界裏也隻會出現一次。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裏,程頌與我都保持著距離,在不平靜的日子裏度過了平靜的一周。很快,時間就來到了周末。方絮照舊不管到哪兒都要帶著她的男朋友,於是,在提前與肅林木確定好目的地後,我同許華、丁莎莎一同乘車來到了市中心。


    下了車,肅林木早已等在了目的地。我見他身邊空無一人,眼神便不自覺在四周張望著想找到某個人的身影。肅林木看出了我的心事,便斜眼一笑,說道:“別看了,他突然有事,走不開,來不了了。”。


    聽見肅林木的話,我頓時感到心裏一陣空落落的,連同剛下車時那一股莫名的熱情也瞬間被滅了一半。肅林木沒有告訴我們,到底要去什麽地方,我也沒有心思多問就上了他的車。許華坐在副座,我和丁莎莎坐在後座。許華一路上都在手機裏不停地迴著消息,好似與手機另一端的人綁著一根無形的絲帶,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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