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洲!」向諺的母親突然叫住他,「小諺的東西是不是都在你那?」


    池洲點了點頭,又說:「我還沒有迴去。」


    「等你迴去了,可不可以給我一些小諺的照片?」向諺的母親猶豫著開口,「那是你們一起買的房子,我也不好意思自己過去。」


    「……拜託你了。」總是很強勢的長輩露出了脆弱的表情,似乎在擔心池洲會拒絕自己。


    向諺和父母坦白戀情後就很少迴家了,偶爾見麵也總是不歡而散,這些年他和池洲去過很多地方,留下了很多照片,和父母的合照卻還停留在初上大學那一年。


    現在他的母親想要一個念想,池洲不是小氣的人,也做不到拒絕,「我迴去整理好了拿給您。」


    女人欣慰地笑起來,沒有維持太久,又掩麵哽咽地說著「對不起」。


    第8章 家


    池洲在墓園外的長椅上坐了很久,決定迴一趟自己和向諺的家。


    那是他們去年一起買的公寓,不算大的二層複式,距離池洲上班的公司很近,步行隻需要十分鍾,從墓園過去卻要整整兩個小時。


    計程車從紅綠燈下疾馳而過,池洲把車窗開得很大,冷風唿唿地刮在臉上,吹得他頭腦發脹。


    直到下了車,池洲才想起自己除了手機什麽也沒帶,但公寓的門是指紋鎖,不需要鑰匙。


    他把手指貼在感應器上,將近一個月沒有轉動過的鎖舌發出沉悶的聲音。


    「歡迎迴家。」


    機械的電子提示音在空蕩的走廊裏迴蕩,池洲站在玄關,看到了放在鞋櫃上的插著玫瑰的花瓶。


    玫瑰已經枯萎,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散發著幹花特有的味道,池洲碰了一下,幹枯的花束髮出簌簌的聲音。


    那天早晨去上班以前,向諺還在問他要不要買一束新的迴來。


    「都行,你挑吧。」池洲記得自己這樣迴答。


    向諺笑著應下,又和他商量晚上去看樂隊演出前要吃什麽。


    吃了西餐,不太好吃,向諺說下次不去了。


    下次。


    廚房的地上放著還沒開封的咖啡豆,一起旅遊時隨手買的、被向諺嫌棄「好醜」的冰箱貼下壓著下次去超市採購的清單。


    池洲揭下那張清單,指尖滑過黑色的墨痕,摩挲著上麵不屬於自己的字跡。


    速凍水餃、牛排、套……向諺把清單列得詳細,因為他總是記不住家裏缺了什麽,每次到了超市才抱著手機翻過去的聊天記錄。


    池洲將那張清單塞進口袋,和平安符放在一起,打開了冰箱。


    冰箱裏凍著半瓶桂花蜜,是剛開春那個月向諺心血來潮給自己調酒時買的,放了幾個月,早過了保質期。


    池洲摸著桂花蜜冰涼的瓶子,在手心裏轉了一圈,又將它放了迴去。


    他走出廚房,橫在客廳和廚房之間的水吧檯上放著一台咖啡機,立在咖啡機後的軟木板上釘滿了照片。


    有他們畢業旅行去鹽湖的照片,向諺站在倒映著天空的澄澈湖水中,在喧囂潮濕的風裏對他說「我愛你」,也有在露營地裏,向諺坐在絢爛的篝火旁,低頭為他剝地瓜的照片。


    照片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模糊了向諺的輪廓,像極了池洲每天醒來睡眼惺忪時看到的樣子。


    「我做好早飯了,起來吃吧。」


    不用出差的時候,向諺每天早晨都會在這裏做好咖啡,把池洲從溫暖的被窩裏拽出來一起吃早飯。


    池洲想不明白,為什麽兩個人一起熬夜加班、一起廝混放縱,向諺總是最先起床的那一個。


    *


    秋季的餘暉透過窗戶落了進來,水吧被陽光照得很,池洲摘下向諺捧著鮮花的畢業照,仔細擦去浮在向諺臉上的塵埃。


    他帶著那張照片踏上通向二樓的台階,二層的複式空間有限,向諺把書房放在二樓,和臥室正對著,美其名曰「忙完能直接睡覺」。


    池洲最開始也享受到了這份便捷,在書房合上電腦,走幾步就能倒進柔軟的被窩。


    但沒過多久,他發現這更方便向諺欺負自己。


    「好累。」


    向諺倒在辦公椅上,哄騙心軟想安慰他的池洲過來,抱到懷裏索吻,再從書房轉移到臥室。


    第二天池洲扶著腰爬下床,暗下決心不再上當,可每每看到向諺眉眼間的疲憊,他都忍不住心軟。


    後來他們不在執著於身體上的深入,午夜荒誕的瘋狂變成裹在被子裏接吻,在夜深人靜時相擁而眠。


    向諺的手很燙,池洲摸著被他按過的地方,視線落在書房的辦公椅上,又想起向諺在這裏加班忙碌的樣子。


    剛剛升上大四那年,向諺和父母坦白了戀情,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對。


    那時他的公司正在起步階段,父親一氣之下收迴了啟動資金,毫不猶豫地斬斷與向諺之間的一切聯繫。


    同性戀、喜歡男人,在向諺父母的眼裏是恥辱的、大逆不道的罪行。


    向諺什麽都好,唯獨喜歡池洲這點不好。


    池洲還記得那天晚上在向諺臉上看見的神情,他聽到開門聲迴過頭的那一瞬間,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藏起來的落寞。


    「怎麽了?」


    池洲想安慰他,向諺把頭埋進他的懷裏,什麽都沒說。


    不管是徒然撤走的資金,還是後來不歡而散的通話,向諺從來都沒和池洲提起父母的態度,整日埋頭工作,偶爾抱怨刁難自己的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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