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熱的太陽下,一股子塵土的味道。


    五個斥候魚貫而出,見二十多名穿著精良魚鱗甲,下套皮甲的斥候,在破屋外圍端著弓弩,瞄準他們。


    看他們冰冷的目光,九月的天立刻如同十二月的冰天雪地。


    一絲後悔的念頭湧上心頭。


    他們不會出爾反爾吧?


    不過眼下容不得他們反悔,有五人警惕靠近後迅速將他們放倒在塵土中,用麻繩捆上。


    “我們都投降了,為什麽還要捆我們?”


    一名皮膚黝黑,鼻梁上有道橫向疤痕的漢子怒道。


    “再囉嗦宰了你!”


    捆他的斥候一拳砸在那人臉上,砸的他頭暈目眩,眼神也清澈許多。


    沒了那些埋怨。


    然後這些人被帶到五裏之外的山林內。


    “張哥,他們不會想找個隱蔽處做了我們吧?”


    一名斥候有些擔心的靠近鼻梁上有橫疤的男子。


    張哥還未迴應,旁邊押送的人露出陰險的笑容道:“是啊,先做…再殺。”


    做字音調拉的很長,別有意味。


    眾人臉一黑,那人收起笑臉罵道:“一個個又黑又瘦又醜,拿你們熬湯都嫌肉少。


    少在哪做白日夢了。”


    押送隊伍走入林間,一股肉香味撲鼻而來,似乎還摻雜著別的香味。


    在這易子而食的陳郡,眾人心中一緊。


    莫非這些人真在吃…


    很快,這個想法便從腦海中清除。


    三十多人簇擁著一名黑甲男子,那男子極其高大魁偉,眉宇間不怒自威。


    周圍人眉宇眼角都帶點討好的味道。


    對方的盔甲材質精良,身後不遠處正在啃食草地的黑色駿馬更是難得一見的龍駒。


    大人物。


    一定是大人物。


    叫張哥的頭目被帶到男子麵前,在那股看不見卻又能清晰感知的壓力下,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


    “張虎,見…見過將軍。”


    一向以嚴肅沉穩機智著稱的張虎發現自己口齒不清,說話都說不利索。


    “莫要緊張。”


    那黑甲將軍態度出奇的和氣,伸手從鍋裏撈出一塊帶肉的骨頭,撕咬了一口,皺著眉把骨頭丟進鍋裏。


    “鹽放少了,燉的時間太短,肉沒爛嚼不動,蔥薑也少了,還有,把馬騰從西域搶迴來的八角放六顆,別多放,放多了影響肉本身的香味。”


    張哥聽的迷迷糊糊,什麽馬騰?


    聽說涼州牧叫馬騰。


    還從西域搶的香料。


    一旁的護衛從戰馬背上的袋子裏捏了幾顆東西丟入鍋中,貼心的問那黑甲:“大將軍,您頭上出了許多汗,喝點葡萄酒消暑吧!”


    說罷又從一旁的木箱裏拿出一隻水晶瓶,裏麵色澤發紅透亮。


    黑甲拿過拔掉塞子的水晶瓶,仰起頭灌了一口,遞給護衛:“韓三,你也來一口,再拿兩瓶出來,給兄弟們嚐嚐鮮。”


    “哎!”


    韓三眉開眼笑,拿了兩瓶,丟給其中一人,一夥人立刻你多喝一口,我隻喝了半口,並為此吵吵鬧鬧。


    氣氛熱烈的不行。


    壓根就不像軍伍出身的漢子。


    不過,張虎幾人此刻如遭雷擊,呆呆的望著前麵青石上端坐的年輕人。


    大漢,隻有一人稱的上大將軍?。


    再仔細看那做工精細如同藝術品的黑色甲胄,那匹矯健黑龍駒,還有那柄比茶杯還粗的大戟…


    這些具有代表性的物品,黑甲的身份昭然若揭。


    “張虎拜見大將軍。”


    張虎磕頭如搗蒜,身後那幾個見大哥如此,雖不明白為啥,但還是依葫蘆畫瓢。


    “別磕頭了,說說,陳郡是個什麽情況?”


    項戰說完,韓三對幾人立刻怒目而視。


    “說,陳郡有多少人馬,守備是誰,糧草幾何?”


    張虎迴道:“說了能不能讓我們哥幾個跟大將軍混?”


    “還敢談條件?”


    韓三作勢抽刀,張虎露出“你丫怎麽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驚悚表情。


    “不跟了不跟了。”


    張虎連忙投誠:“陳郡郡守袁胤是偽帝的本家堂弟,手下有兵馬一萬人駐紮在外,城中隻有三千人。”


    “袁胤?”


    項戰搜刮記憶,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他摸著鼻子思索,突然,一個想法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張虎,你幫我做件事情,事成之後,我許你成為我的親衛。


    不過,你可要想好了,會有掉腦袋的風險。”


    …


    陳郡臨潁水,草木豐盛。


    項戰穿一襲皮甲,跟在張虎身後,將城池外的景色收入眼底。


    城外是大片的棚屋區,木屋頂端蓋著茅草,裏麵是衣衫襤褸居民。


    人數不多,混濁的目光裏透著對生活的絕望。


    類似的眼神見的多了,項戰內心已不再隨意起波瀾。


    “呦,張老哥迴來了!”


    城門的守衛朝張虎打招唿,張虎衝他點了點頭,麵容嚴肅的如同雕刻而成的石像。


    “謔。這小子體格可真棒,是個當兵的好材料。”


    那城衛的目光落在張虎隊伍後方的項戰身上。


    立刻被那兩米多高的健壯體格吸引。


    在這個時代,大體格意味著絕對的力量,有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便有機會成為將軍。


    張虎生怕守衛的語氣惹怒大將軍,正想訓斥那人,卻聽身後傳來憨厚老實的聲音。


    “俺就想吃頓飽飯。”


    “誰當兵不是為了混口飽飯?袁將軍都當皇帝了,下麵的大頭兵還是吃不飽,每天都用稀粥糊弄我們。”


    守衛心裏滿腹怨氣。


    一旁的同伴讓他小聲點,免得禍從口出。


    那護衛毫不在意:“當兵就是為了吃飯,飯都吃不飽,拿什麽打仗?


    惹毛了老子,老子去許昌當兵,給誰當兵不是當兵啊。”


    如此目無軍法的講話,在張遼麾下說出來,恐怕會被周圍的同伴打死。


    在這裏,項戰發現周圍的人似乎都微微點頭,露出思索猶豫的神情。


    都說袁術兵精糧足,淮南汝陽民豐物足,這些士卒應該不缺吃穿。


    可對方如同受委屈的小媳婦般,幹最多的活,還吃不飽飯,以至於到了想要投敵的地步。


    那袁術治下的財富都去了哪裏?


    陳郡街麵兩側的屋簷下,衣不蔽體的流民到處都有,往來行人不多。


    商鋪都保持著一種半死半活的狀態。


    從行人和商鋪能分析出當地的經濟狀況。


    項戰發現到處都散發出頹唐的死氣。


    百姓毫無生氣。


    連賣糖人的小販,都木訥的站在攤子旁,沒有出聲吆喝。


    這種情況,哪怕在當初動亂的並州,都沒有發生過。


    張虎帶著項戰十多人,問出郡守袁胤在郡守府招待客人。


    化妝成流民的韓三問道:“大將軍,怎麽辦?


    要不,我們迴去吧!”


    大將軍說要喬裝打扮入陳郡城打探消息時,他是極力反對的。


    以麾下人馬攻打陳郡,拿下根本不成問題。


    大將軍以身赴險,作為親衛,壓力山大。


    而現在,大將軍眼中那種瘋狂的光芒越來越熱烈,韓三內心越來越忐忑不安。


    果然…


    “張虎,去郡守府,就說你無意間發現了我帶兩個護衛,在陳郡外鬼鬼祟祟的查探消息,被你帶人捉住。”


    項戰斬釘截鐵的發下指令。


    張虎韓三一行人後背毛發聳立。


    這是嫌自己命長嗎?


    “大將軍,不可啊。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若是讓夫人知道此事,她會扒了我的皮的。”


    韓三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大將軍絕壁是護衛克星。


    給他當護衛,心太累了。


    張虎嘴巴張開,半晌沒反應過來,仔細把項戰的話迴味好幾遍後,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大將軍,你沒開玩笑吧?


    郡守府中,可都是郡守的人,進了那裏,可就出不來了。”


    開玩笑,這跟把脖子伸出去,讓人家砍有什麽區別?


    純純活膩歪了。


    項戰瞥了眼掛在戰馬一側,用布條包裹的大戟,笑著拍了拍張虎的肩頭,咧嘴一笑。


    “本將軍帶你們幹票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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