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並不笨,早就察覺到,兒子後悔迴老家包山種桃子了。


    但他們家已經砸進去了那麽多錢,為了保住這片果園,不但兒子和兒媳婦在外麵打工攢的錢,還有兒媳婦的嫁妝,都貼了進去,連他和老婆子這些年攢的棺材本,也都砸了進去。


    但那點錢,跟這麽大一片果園相比,就是杯水車薪。


    一年又一年的往裏麵砸錢,家裏欠了一屁股債,未來看不到一丁點希望,兒媳婦自從嫁到他們家,是真的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淨跟著他兒子吃苦了。


    章二毛不怪兒媳婦丟下丈夫孩子跑了,他隻怪自己沒本事,要是他能賺到錢,或者能幫兒子把山上的桃子賣出去,家裏日子能過得下去了,兒媳婦怎麽會和兒子離婚呢?


    等等,說到賣桃子……


    章二毛想起正事兒,走過去把兒子拽了起來。


    「離了就離了吧,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你先別傷心,九姑婆的朋友找咱家買果子,你帶我去挑點好的。」


    章家義:「……」


    他爹心裏就隻有九姑婆!


    他都離婚了,在他爹眼裏,還沒九姑婆的朋友要買果子重要……


    這一刻,章家義不禁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爹親生的啊?


    章家義蔫蔫的陪他爹在山上轉了一圈,摘了滿滿四個大背簍的新鮮枇杷。


    枇杷這玩意兒皮薄,不能壓,隻能一層一層,輕拿輕放,用枇杷葉隔開,放在背簍裏。


    橙子和蜜桔就比較皮實了,父子倆直接用編織袋,摘了滿滿六個大袋子,章家義下山把自己的小貨車開了出來,把這些水果送到了章啟慧租住的房子。


    「太婆,要不要我拿點快遞箱幫您包裝一下?」章家義幫她把水果卸下來,擦了擦汗問道。


    章啟慧擺了擺手:「不用,就這麽放著吧,我讓我朋友給我送點東西來,他走的時候順路帶迴去得了。」


    被章家義這麽一提醒,章啟慧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以後要長期和係統做生意的話,最好還是在村裏搞個產業遮掩一下,不然小批量的還好,以後大批量交易,隻進不出,時間久了,村裏人就是個傻子,也要起疑心。


    章家義送完水果就要迴去,被九姑婆給叫住了。


    「你跑什麽?賣水果不收錢嗎?」


    章啟慧沒好氣地讓他加了自己好友,問了價格,直接把貨款給他轉過去了。


    想了想,又提醒他:「我聽你爸說,你種的黃桃和水蜜桃味道都不錯,今年好好種,等桃子熟了,太婆幫你賣!」


    章家義蔫蔫兒地應了一聲。


    壓根不相信,九姑婆能幫他把滿山的桃子都賣出去。


    看著蔫頭耷腦、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的兒子,章二毛一時氣他沒出息,一時又恨自己沒本事,再一想到孫女以後沒媽了,終於在最信任的九姑婆麵前,眼圈一紅,忍不住哭了出來。


    一邊哭,一邊還不忘跟章啟慧解釋,兒子以前不這樣的,都是因為夫妻倆非要創業,非要迴老家種桃子,才把好好的一個家給折騰散了。


    在章二毛這個父親眼裏,兒子章家義除了沒考上大學這點遺憾之外,從小到大,是真沒讓家裏操心過。


    小小年紀就很有自己的想法,別人高中畢業進廠打工,他放著工廠每個月大幾千的工資不賺,非要去汽修店給人當學徒,熬得渾身都是機油味兒,終於熬成了修車師傅,攢了一點錢,又折騰著迴老家,在鎮上開了一家修車鋪。


    還別說,這小子年輕的時候運氣不錯,趕上那幾年農村買車的人多,而且他還會修摩托車、電瓶車,那幾年修車鋪生意是真不錯,也賺了不少錢。


    工作上沒要爸媽操心,婚姻大事上,章家義照樣沒讓爸媽煩心。


    他媳婦兒李代琴,就是章家義在鎮上開修車鋪的時候,自己談好的對象,後麵倆人定親、領證、辦喜酒,彩禮和三金的錢,包括在老家擺酒的錢,也都是章家義自己掙的。


    在章二毛看來,兒子有本事,有頭腦,他們做父母的腦子笨,也不會做買賣,所以當初章家義把鎮上的修車鋪轉給別人,拿了錢迴老家種桃子的時候,章二毛出於對兒子的信任,二話不說,就扛起鋤頭,上山幫兒子種樹去了。


    可誰能想到,打小就會做生意的章家義,會在自己家門口,栽這麽大一個跟頭呢?


    章二毛沒敢問兒子到底欠了多少外債,反正肯定是把他們全家捆一捆賣了,都還不起的一筆巨額外債。


    他隻能在背後偷偷抹眼淚。


    然後,擦幹眼淚,繼續陪兒子扛著。


    「九姑婆,你說這可怎麽辦啊?小琴跟家義離婚了,孩子她也不要了,往後這個家……」老實巴交的章二毛,毫無辦法地抱著頭,蹲在最依賴的長輩麵前,嗚嗚地哭著。


    章啟慧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好了。


    都說中產創業三大坑:民宿餐飲咖啡館,想當年他們公司很多年入百萬的都扛不住,何況章家義根本沒有資金來源,就憑他手裏攢的那幾十萬,就想一口吃個胖子,直接承包荒山搞農業……這小子是哪來的勇氣啊?


    可是,她又不能說章家義這樣做是錯的。那幾年全國各地都在鼓勵號召農村青年返鄉創業,也給出了不少優惠政策。


    就像章家義承包的那座荒山,據說鄉裏為了鼓勵本地青年返鄉創業,直接給他免了前麵兩年的承包費用,還組織過誌願者幫他摘桃子、賣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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