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朝食,村長便開始張羅安排唯一的一架騾車。


    他們村子裏隻有一架騾車,這輛騾車,可是江三伯的寶貝。


    以往每隔五天,江三伯的小兒子會趕著騾車去一趟鎮上。


    村子裏的人會付一些錢,搭騾車用竹筐裝東西拿到鎮上去賣。有賣從山間采摘的鮮嫩菌菇,也有地裏新挖出的地瓜、采集的槐花蜜,還有賣野雞野兔的。


    村長的目光在江三伯身上停留了片刻,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謔,今兒個怎麽是您來駕車?”


    江三伯粗糙的手指緊緊握著牽引騾車的繩索,他站在那匹棕色的騾子旁,咧嘴一笑:“再不動動,我這把老骨頭都要壞掉咯。”


    騾子耳朵輕輕顫動,接著低下頭,兩隻尖尖的長長的耳朵豎起。


    村長看著江三伯,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幹笑兩聲,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遲疑,仿佛在思考著什麽。他的視線在騾車和江三伯之間來迴移動。


    “放寬心哩,有河海和三兒一塊跟我去,還有順子他們兄弟兩個,就是遇到那些人,料他們也不敢來搶東西。”江三伯說完,招了招手,招唿大家上騾車。


    楊楓昨晚跟這位江三伯同一桌吃過飯,對他有幾分印象。


    這會見到的江三伯,看起來比昨晚更加精神,雙眸有光,神采奕奕,換了件淡青色的長衫,袖口處用繩子紮緊,顯得格外利落和精神。


    另一邊,夏車前正圍著她的阿爹和阿娘,背上背著一個竹簍,任性地不肯放下。


    竹簍裏裝滿夏大夫晾曬過的藥材,從山裏采的藥經過夏大夫的炮製,會由他拿到鎮上的藥房換些銀錢,以維持家計。


    從村裏去鎮上的路不安全,夏大夫很少讓夏車前跟著一塊去,但想想這麽久從未出過事,又架不住女兒的請求,便鬆口答應下來。


    於是,夏大夫細細地叮囑了女兒幾句,然後從竹簍中取出了一半的藥材,減輕了重量,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竹簍重新背到了女兒的背上。


    這邊,村長把江河海叫到身邊,沉聲交代了幾句,歎息道:“要是實在危險,把東西給那些人便是,不要衝動,把人送到鎮上,你們平平安安的迴來。”


    “我知道了。”江河海應聲,心中卻是不以為然。


    要是他遇到那群山匪,見一次打一次,誰怕誰,拚個你死我活,看他們下次還敢不敢來搶東西。


    “記住我說的。”村長語氣嚴肅,他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江河海心中那點小九九,還瞞不過他的法眼。


    “是,我保證不會跟那群賊人起衝突。”江河海低下頭,說到“賊人”二字,語氣明顯加重。


    村長搖搖頭,摸了一把胡子,歎息一聲,到底是年輕氣盛。


    從村子到鎮上的一路,時常有山匪出沒,那一群人隻圖財物,不傷性命,不害婦孺。


    正因如此,鎮上的官差老爺們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沒有鬧出人命,他們也就樂得清閑。


    至於村民們的東西被山匪搶走了,他們無處說理,申訴無門,也隻能自認倒黴。


    楊楓作為修行人士,五感遠超常人,即便他沒有刻意去聽,那些低低的交談聲音也不自覺地鑽入了他的耳中。


    楊楓抬起腳,輕巧地踏上了騾車。


    這輛騾車由一塊長方形的木板構成,下方裝有兩個結實的車軲轆,還算穩當。


    前麵的騾子毛發紅棕油亮,四肢壯實勻稱。相比馬而言,騾子的性情更為溫順,也更加容易被駕馭,但村子裏選擇買騾子,還是因為相較馬而言,騾子的價格更實惠些。


    江三伯站在車頭,大聲吆喝了一聲:“架——”


    隨著他的聲音,長鞭輕輕一揚,騾子應聲而動,蹄聲有節奏地響起。


    然而,他們剛到達村口,就聽河對岸傳來陣陣尖叫聲,聲音淒厲恐慌,穿透了清晨的寧靜,讓人心頭一緊。


    江河海不禁嘖了一聲,皺緊了眉頭:“對麵又在搞什麽?”


    江三伯則顯得淡定許多,他從嘴裏吐出了用來挑牙縫的小竹簽,表情中帶著幾分不屑和輕蔑:“哭喪哩。”


    楊楓昨晚斬殺鐵甲長毛鼠,燒掉了它的屍身,但地上留下的坑洞,並未遮掩,想來這會已經有人發現了那些坑洞。


    沒過一會兒,尖叫聲被一陣陣齊齊的唿喊聲覆蓋。


    “感謝山神大人。”


    “感謝山神大人護佑我們。”


    ……


    騾車沿著河邊的小道晃晃悠悠走,西岸村傳來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江河海嗤笑一聲:“他們這又是搞哪一出?抓不到偷吃雞鴨的野獸,開始求神拜佛了?”


    江河海說完,餘光看向旁邊的夏車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夏車前抿了抿唇,想了想昨夜她看到的畫麵,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她瞥了眼坐在對麵的楊楓。


    楊楓正在閉目養神。


    一夜之間多出許多大坑,非人力可為,加之昨夜傳出來的動靜,西岸村的人便以為是山神庇佑了他們,免受妖怪的侵擾。


    又過了幾天,他們養的雞鴨牛都沒有丟失,愈發確認是山神現身,護佑了他們。


    以至於後來,他們在山上供奉了一尊山神像,日日參拜。


    但這都是後話了,眼下西岸村的人正如臨大敵,看著十幾個拿著鋤頭和砍刀的人,踏過橋,走進村子,氣勢洶洶。


    江滿受傷一事,不會就此罷休,昨日不便追究,今日必須好好算清這筆賬。


    離開了村子的楊楓,無從得知這些後事。


    坐在騾車上,晨間的風吹上身,涼絲絲的。


    江河海挨著夏車前坐著,一雙眼珠子不知道往哪兒瞧。


    騾車上,三個背簍,兩個竹筐,一個竹筐朝下罩著,裏頭是一隻野雞,其餘的背簍和竹筐上都用灰色的碎布蓋著。


    “楊兄,你這背簍也可以放下來,肩膀鬆快些。”江河海出聲提醒。


    楊楓睜開眼睛,低眸看了眼斜跨在他腰間的簍子,搖搖頭:“這個不重。”


    夏車前眼珠子轉了轉,瞧那簍子的形狀,心中嘀咕著,那不會就是她看到過的那顆大蛋吧。


    她心中的疑問很多,捏著衣袖反複揉搓。


    楊楓抬頭看向側前方的林中。


    “籲!”


    江三伯聲音急促,急匆匆將騾車停下。


    車上眾人往前一傾。


    “前麵地上有根細麻繩,我去看下,河海,三兒,護好大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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