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肆虐,那些光禿禿得數早已習慣了寒冷,兀自挺拔著。鳥兒們的叫聲也比以往低沉。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他們急匆匆走著,連衣帽子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似的。隻有那些做餐飲的店裏熱氣騰騰,雖然大門關得緊緊的,還有些香味溜了出來,四處饞人。


    楊柳月的娘站在窗前,看著這繁華的世界,聽著那些混在一起的聲音,聞著飄過來的菜香味,她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雖然沒有站多久,她雙腿發軟,雙眼也有些模糊。


    她不想整日躺在床上,趁她還能動,還有感知,她要好好的感受這個世界。她總是想起自己死去了的父母和老公。迴顧這一生經曆的那些苦難,老公死後,她艱難度日,幸得一雙兒女聽話懂事,靠自己的勤勞的雙手,從一窮二白到現在過上了小康生活。


    到城裏生活,跟著女兒女婿去bj,還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去野餐。這些都是自己以前做夢都沒有夢到過的,人這一輩子,不能太貪心了。她知道自己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已經時日無多了,雖然她也留戀世間的美好,萬分舍不得她的兒孫們,但是大限來臨,那是誰也躲不過的。她淺淺地念叨著:“這大寶什麽時候成親啊,我看不到了。”


    她的腿越來越軟,她扶著牆,摸著凳子費了好大的勁才迴到床上。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楊柳月他們的生意忙不贏,加上早些日子出去玩,她娘的精神很好,她一忙起來,也沒有關注到她娘一天比一天吃得少。楊根生的大女兒丫丫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高中,就出去做事了。要過年了,她廠裏也放假了。這天她迴到家,問奶奶喝過粥了沒,她奶奶說:“我喝不下。”丫丫看到奶奶說話都很費力氣,桌子上熬好的粥顯然沒有動過。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她說:“奶奶,你沒吃一點東西嗎?”她奶奶看著她不說話,麵無表情。


    丫丫一邊抹淚一邊往樓下跑,見到楊柳月,她哭著說:“姑姑,奶奶沒有喝一點粥。”


    楊柳月放下手裏的活,她聽了侄女的話,她才意識到自己這些天忽略了母親。雖然她每天會早起給娘熬好粥放在那,但是她每天出來的時候,她娘還沒有起床,等她忙完一天迴去,她娘又睡了。她以為一切如常,也就沒去打擾娘。


    楊柳月趕緊迴到家,她叫了一聲娘,她娘微弱地應了一聲。她打開高壓鍋看了一眼,粥根本就沒動,心疼極了,她問她娘:“您沒有吃一點東西嗎?是吃不下了嗎?”


    她娘說:“我喝了幾次水。”那聲音好像在喉嚨裏又要轉迴去一樣。


    楊柳月沒有想到娘的病惡化得這麽快,她心疼得不得了,要丫丫下樓把她爸叫了上來。


    楊根生飛跑上樓。楊柳月說:“咱娘一點東西都沒吃,這樣可不行,得打營養進去。”


    她娘早就說過不要他們打營養的,現在聽女兒跟兒子商量這事,她拚命的想喊出來不讓他們打。楊柳月知道她娘是不讓他們打營養針。她淚流滿麵地對她娘說:“娘,我們怎麽能忍心讓你餓死呢?”


    她娘無力地搖搖頭,眼裏滿是懇求的神情。


    楊柳月心裏想:“我娘最後的心願就是要看著大寶娶媳婦,現在的政策允許適齡大學生結婚。我要去跟宋大哥兩口子商量一下,隻有這事才能讓娘同意打營養針。”


    她哽咽著對娘說:“娘,我等下就去找點點的父母商量,讓她跟大寶早日成親。您要接受打營養針,再怎麽也要等到這一天。”


    她娘聽到女兒這麽說,才勉強地點了點頭,用極細小的聲音說:“你趕緊去問問吧。”


    楊柳月來到隔壁,跟成燦講了她娘的情況,她說:“姐姐,我娘一輩子最心疼的就是我們姐弟倆,為了我們兩個,不知道糟了多少罪。現在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她就想看到大寶跟點點成親。”


    程燦當然能懂老人的心願,她也早就默許了這樁親事。她說:“迴頭,我跟老宋商量一下。孩子也二十多歲了,估計他那方麵也不成問題,就是不知道孩子的想法。”


    大寶和點點一起去朋友家玩去了。楊柳月說:“我負責問大寶,你就問問點點,要是孩子不反對,就盡快把婚事辦了。”


    楊柳月趕緊去醫院找幹舅舅買了打營養針的器械和營養液。點點學的護理專業,她可以幫忙打針。


    家裏打針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點點終於迴來了。她跟大寶一迴來就聽到了外婆的情況,就直奔老人臥室去了。


    她麻利地將吊瓶掛在衣架上,開始給老人打針。老人的手好瘦啊。平時她還不覺得,現在她給老人找血管打針,看到她的手真的隻剩皮包骨了,不禁流淚起來。


    她知道打營養針隻能讓老人不至於餓死,但是對於病情,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第一次感到身邊的人離死亡如此的近。點點一直在給外婆推拿打針的手,她柔柔地問外婆:“外婆,疼嗎?”


    老人家說話都很費力氣,就懶得說。本來身體就很虛弱了,連日來又吃得少,今天更是粒米未進。她慢慢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疼。一雙眼睛慈愛地看著點點。一會她又看著大寶,用力地想說什麽。楊柳月連忙俯下身去聽,她是在說:“讓大寶過來一點。”


    楊柳月就把大寶拉得更近一些。外婆伸出沒有打針的那隻手,大寶會意,抓起那隻骨瘦如柴的手。外婆把大寶的手和點點的手放在一起。然後把自己的手放在他們的上麵。她好想緊緊地握著兩個孩子的手,但是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沒有力氣。


    大寶和點點都沒有把手抽出來,就坐在那裏,讓三個人的體溫交織在一起。營養液在給老人身體所需的能量,倆孩子的體溫在給老人精神力量。一屋子的人都不說話,看著營養液一點一點輸入老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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