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發生在民國的一九二三年。


    一九二三年,中國社會正處於袁世凱死後,各軍閥陷入混戰的一個動蕩時期。此時的東三省被軍閥張作霖掌控。


    張作霖的手下,有個叫陸玉生的副官。此人因張得勢,衣錦還鄉之後,父親不幸已去世。陸玉生比較孝順,悲痛之際就問他母親,父親臨終前,還有什麽遺憾沒有。


    陸玉生的母親說:“你父親說有你這麽個兒子,他沒有什麽大的遺憾。隻是,臨死前不能見你一麵,不能看一迴戲。”


    陸玉生聽後,這心裏又是一陣陣難受。


    隨後,他就跟手下的那些弟兄們一起喝酒解愁。


    喝著喝著,他把自己的這個心裏話給吐了出來。陸玉生說,光宗耀祖有何難?但是今生之遺憾,如何能了卻?


    他的手下就追問,可是因為老人家去世這件事兒,留下了什麽遺憾。


    這陸玉生點點頭,又灌下去幾口酒,然後趴在桌子上道:“正是,如今父親已經去世,見不著我了,也聽不到他愛聽的戲了。你們說,這是不是無法彌補的遺憾?”


    聽後,陸玉生手下那幫子人道:“的確是這樣啊,可惜啊。”有的還怕馬屁,稱陸玉生是個大孝子。


    正當大家一片哀歎、惋惜的時候,有個人突然道:“不就是聽一場戲嗎?這有何難?”


    大家聽後,都愣住了,說話的這個叫劉子殿。


    平時,人人都叫他劉點子。這小子個不高,體不胖,但是見多識廣,心裏全是鬼點子。陸玉生能混到這一步,全都仗著劉點子給他出謀劃策了!


    陸玉生一聽這話,酒全醒了,於是就對劉點子道:“你要是辦好了這事兒,我再賞你個小老婆!”


    人都死了,這還有啥辦法?所有的人都等著這劉點子開口。


    劉點子把手裏的雞腿放下,然後道:“那就唱一出鬼戲。”


    眾人聽後,禁不住罵道:“這是什麽餿主意啊,鬼戲?這是騙活人的吧?”


    陸玉生一抬手:“都別吵,聽劉點子說!這個鬼戲真能讓我爹看見?”


    劉點子說:“這鬼戲,就是唱給鬼聽的,我老家那邊就有。我還專門去偷聽過,我敢打包票,這個絕對沒問題。不光能把您的父親請來,而且還能讓他高高興興地看一出好戲!”


    其他的人還是不信,就又開始嚷嚷。


    陸玉生一拍桌子:“都別吵了!你們這些人,全力配合劉點子,把事兒給我辦好!要是敢陰奉陽違,不配合”說著,陸玉生把腰裏的槍拔了出來,“啪”地一聲摔在了桌子上。


    過了幾天,這個劉點子還真從外地找來了一個鬼戲班子。


    鬼戲班子的老板叫邱鶴,以前,他是唱戲的。因為嫉妒比他唱的好的一個角,在人家的茶水裏下藥,毀了人家的嗓子。這事兒查出來後,戲班子就把他給趕了出去。如此一來,這人的名聲就臭了,到哪個戲班子去,想給人家掃地收拾行頭,人家都不要他。


    被迫無奈,邱鶴這小子就拜鬼戲師學唱鬼戲。出徒以後,他自己建了鬼戲班子。


    每天,他都吆喝著,你們給活人唱戲,我給死人唱戲。等你們這些臭戲子死了,你們不還是得聽我唱戲?


    雖然弄了個鬼戲班子,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邱鶴手下的這些角,也都不是什麽正經人。隻要有錢就唱,沒戲唱的時候,就該耍流氓耍流氓,該喝閑茶喝閑茶。因此,邱鶴的這個戲班子名聲也不怎麽好。


    但是,戰亂之時,正經的戲班子都散了,能找到這麽一個鬼戲班子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邱鶴帶著他的鬼戲班子來了之後,就開始準備搭台唱戲。陸玉生的部下,誰都沒見過唱鬼戲的,一個個都好奇的不得了。


    劉點子作為辦事大臣,左唿風,右喚雨,自然是無比得意。


    其中,有個叫馬寶山的排長,對劉點子道:“劉大點子軍師,你見多識廣,就跟我們講這鬼戲唄。”


    劉點子一得意,就喜歡賣弄。一賣弄,他就容易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這一次,劉點子給這些人透露了鬼戲中的一個最為關鍵的環節,或者說鬼戲中那個最為詭異的角色:冥角。


    這個冥角,不但是在鬼戲班子內部,就是在花錢請唱鬼戲的主家這邊,都是絕對禁止提起或者議論的。這是一個行規,也是一個忌諱!


    劉點子現在春風得意,哪裏還記得這些。


    於是,他就把鬼戲中的這個冥角,給那些人講了講。


    劉點子說,冥角也叫鬼角,說白了就是請一隻會唱戲的鬼加入到唱戲的這些人中,讓人和鬼一起唱戲。因為隻有冥角登了台,開了唱,這鬼才會來聽。鬼來聽戲,這才是真正的鬼戲。


    一般來說,鬼戲班子裏的冥角都是請來的一些,生前唱戲的陰靈。平時把它們好好供養起來,等到用的時候,請出來即可。


    在每一場鬼戲開戲之前,戲班子所有人都要在後台進行“照冥”。此處的“照冥”不是拿著燈照,而是請鬼戲子選角。


    照冥的時候,所有的戲子都要化好妝,站在一張桌子前,桌子上設香爐燃香,桌子上放好劇本。


    然後再由戲班老板,手持三炷香,把鬼戲子給請出來。


    鬼戲子請出來之後,所有的人都要跪倒在地,等候鬼戲子選角選人。


    鬼戲班老板把供奉鬼戲子的排位放在桌子上後,就會大聲道:“無巧不成書,無角不成戲。鬼戲要開唱,冥角要登場。天惶惶地惶惶,冥角,冥角快登場!”


    說完這話,鬼戲班子的老板就會把寫著戲名兒的折子,在蠟燭上點燃燒掉。然後與其他人一道跪下,等著冥角出場!


    請冥角出場,其實是很難的。有時候,鬼戲子要選半天才選出角來。有時候,等了很長時間,鬼戲子什麽都沒選。這就算是“失冥”了。老板要重新點香,按照規矩、程式重新去請。


    那麽,怎麽才算是把冥角給請出來了呢?


    其實,這個很好判斷的。冥角一旦作出了選擇,就會立刻附身到一個人身上,然後這個人就自己站起來。走到前麵,穿上一身鬼戲的戲服。


    這套戲服就是這個鬼戲子生前穿過的!


    隻有冥角站起來之後,其他的人才可以站起來。之後,就可以按照各自的角色,按照劇本的台詞進行演出。


    鬼戲,一般都是在晚上開唱。開場的時候,場子裏一般都會分白、紅兩個區。白區前麵掛兩盞白燈籠,紅區前麵掛兩盞紅燈籠。


    白區的座位都是留給鬼坐的,人絕對不能去坐。


    而紅區的是可以坐人的,紅區坐的人一般都是請鬼戲的主家,或者一些有名望的人。另外,小孩子,以及女人是嚴禁進入戲園子的!


    人看鬼戲,自己來自己走就可以了。


    但是鬼戲開唱之前,是需要請鬼的,這個程序叫:請鬼入戲座。


    請鬼入戲座,並不是拿著香火,隨便到大街上,到野地裏請一些孤魂野鬼來坐下喝茶看戲,這裏麵的門道更多,更詭異。


    這請鬼也分尊卑,是有先後順序的。


    首先要請的是在這一帶常住的神仙。還要問一下,有沒有過路的其他神仙啥的。請神仙,要發神仙貼,燒高香。


    其次要請的,是鬼門之內的小鬼。


    鬼門內的小鬼,稱為正鬼,是與孤魂野鬼相對的。這就跟城市戶口、農村戶口,公務員和無業遊民的區別差不多。


    另外,還要請附近過道的鬼差,鬼差的活動範圍大,耳目靈聰,要是讓它們知道這裏唱鬼戲,沒請它們,它們就認為這是故意給它們穿小鞋,不給它們麵子,以後這主家有的是倒黴的時候。


    請鬼門內的小鬼要發敲門貼,請鬼差要發鬼道貼。


    請完正鬼和鬼差,就要請家裏的祖先了。很多富有的人,請鬼戲班子唱戲,其實就是為了光宗耀祖,所以,請祖先的先靈是極為重要的。


    在這裏,請祖靈發的是家鬼貼。


    請完了祖靈,還要問問外麵的孤魂野鬼、保家大仙啥的有沒有想看的。告訴它們說,這裏茶水、瓜子都準備好了,要來看戲就來,不來反正我也請了,到時候別埋怨人。


    請這些東西,發的是萬靈貼。


    請來這些東西,就開始安排座位了。


    白燈區裏最先請的坐在第一排,然後依次往後類推。


    每一排的位子上,都放有一碗水,一個香爐。最前麵一排燃香十炷,第二排九炷,第三排六炷,第四排三炷,第五排兩炷,第六排一炷。


    請完各路鬼神入座之後,這鬼戲就可以開唱了。


    鬼戲開唱的時候,紅燈區的人是不可以說話的,眼睛也不能隨便朝白區這邊亂瞅。


    如果說,在看鬼戲的時候,非要說話,非要朝鬼區那邊瞅,會發生什麽?


    這裏還真有個例子。


    康熙年間,有個富商在自己祠堂的戲園子裏,為先祖們置辦了一場鬼戲。


    看戲的時候,這富商的兒子,偏不信這個邪,他一直在那裏談笑風生,一會兒叫聲好,一會兒又與人猜戲台上哪個是冥角


    事後不過七天,這個人就穿著一身戲服,吊死在了一個戲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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