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丟開書, 湊上前接過鳳翼笙。


    見他當真像模像樣地吹了一段,她便安靜地挨著他坐下。


    吹一半,他又停住, 「呀,忘了後麵什麽調。」


    她輕瞪他:「裝模作樣。」


    「我好心好意教你,小娘子怎麽也要來點報酬罷。」


    笙簫奏出陽春三月的歡快樂曲, 樂師笑看樹下的兩人吵鬧, 識趣退下。


    微風將窗邊的宣紙吹落, 陽光將墨筆書寫的一行字照得清晰分明——碧紗微露纖纖玉,朱唇漸暖參差竹。


    纖纖。


    夏末初秋的暴雨驟然而至,當驚雷炸響在耳畔,彼此仿佛都看出對方眼底的恍然。


    這兩個字,如今聽來,至痛至深。


    「袁兆。」她忽然開口,「在你們男人的心裏,是不是永遠記掛著得不到的?我們之間,是已經知道結局的故事。你覺得遺憾,想要彌補,想要重來,可你幾時聽過破鏡能重圓?」


    「我用一生陪你走過一段路,至今也無法斷定它是對或錯,隻是我的結局算不得好。可就同五年前,我和你說過的那樣,這是我自己選的,我不曾後悔。我既不會恨你,也不會再次糾纏你,試圖改變結局。」她疲憊地閉眼,「老天讓我重活一世,我不願……再踏進同一個深淵。」


    「所以……」她睜眼,「你也放手罷。」


    良久,室內一片寂靜。


    倏爾,才休止片刻的夜空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放手?」黑暗裏,他聲音極輕,是極力克製情緒後的冷靜,「你是說,讓我看著你去嫁給旁人,嫁給京城隨便哪家三郎四郎,是嗎?」


    他突然低聲笑,笑得眼眶通紅。


    「曲清懿。」他盯著她,一字一頓:「這絕無可能。」


    感受著近在咫尺的灼熱氣息,清懿靜靜垂眸,像是從靈魂深處湧出的一陣疲憊。


    「你若以權勢壓人,我自認沒有勝算。」她淡然抬眸,眼底滑過譏誚,旋即伸出手解開領口盤扣,鬆開一顆又一顆,直至露出鎖骨以下的瑩白肌膚。


    黑暗裏,隻餘屋外廊中的燈火映出星點光亮,卻足夠讓人看清她的模樣。


    「如果你要的是這個,那麽……」她解開最後一顆衣扣,緩緩看向他,「做完,你就滾。」


    耳邊唿吸聲頓時加重,像是被激怒到極致的困獸。


    袁兆倏然冷笑,盯著她:「世上當真隻有你,知道什麽話是紮進我心窩裏的。你覺得我不會這麽做嗎?」


    親吻如狂風驟雨,帶著要將人拆吃入腹的狠戾。從唇邊到脖頸,留下蜿蜒曖昧的紅痕。


    屋外的雨不曾停歇,清懿自始至終望著簷下的熹微燭火,任他施為。


    不知哪一瞬,熱烈的吻戛然而止。


    囚籠裏的困獸,失去了賴以生存的鬥誌。看著她的眼神,他突然覺得很無力。


    像是一陣風,極力想抓緊,卻怎麽也抓不住。


    無數紛繁的情緒讓他雙目赤紅,卻又生生壓抑,最終化為一聲輕笑。


    「你知道,你明知道……」他抬起她的下巴,眼尾紅得好似下一刻就要落淚,「我要的不是這些。」


    清懿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就這麽安靜地同他對視。


    也許是窗外雨聲漸弱,讓這個夜晚突然平靜。也許是他的眼神在某一刻,觸動了心弦。


    清懿緩緩閉上眼,挪開視線。


    「可你要的,我給不了。」


    「袁兆。」她說,「前世,我不欠你什麽,非要算,大概是欠你一聲道別,才讓你執著地想在今生尋求另一個結局。」


    「如果我活著,會變老,變醜,興許性情也不同,就一定是好的結局嗎?恩愛夫妻尚且能走到相看兩相厭的境地,又何況你我呢?」


    「禦宴初見,亭離山的孔明燈,江夏數月,我都記得。少年時,誤把一時情誼當作山盟海誓,妄想憑著這點情誼熬過往後的風雨。」清懿抬頭看他,「可我們試過了,結局一敗塗地。連那點情誼,我也早忘幹淨。我不後悔,說不恨你,卻也恨過的。至少五年前,我在雅集上初見你,還是恨。」


    「後來,我卻漸漸覺得沒有意義。人生在世,我有太多比恨重要的記憶。」


    「而你現在不甘,無非是……」她聲音頓住,卻又像下定決心,要剖開外殼說出血淋淋的真話,「因為我死在你懷裏。」


    他隱在袖中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像是想起什麽可怕的迴憶。


    「我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無非就是八個字。」她聲音平靜,「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前世的告別,我今生補上了。」


    -


    大雨滂沱,袁兆似無所覺,逕自走進雨幕中。


    她最後一句話猶在耳畔。


    緣分已散,命中注定。


    他扯開嘴角,嘲弄般地笑,誰定的命?


    他雙目赤紅,仰頭看天,內心暴烈絕望的情緒流竄在四肢百骸,幾欲發瘋。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良久,他被冰冷的雨砸出一絲清醒,那道淺淡的嗓音好似又響起。


    「你現在不甘……無非是,因為我死在你懷裏。」


    驀然間,他捂住心口,不受控製地佝僂,心像被千刀萬剮,喘不過氣。


    長睫掛著水珠,流到凹深的眼窩,又滑進衣領,延綿不斷。


    叫人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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