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東眯起眼睛盯著程大誌,看得程大誌後背心都在冒冷汗,“你說啥?再說一遍,我耳背,沒聽清楚。”


    程大誌哪裏有膽子重複,別開眼嘟囔著,“我就那麽一說。”


    還是不甘心地小小聲地為江年爭取了一下,“辦法是人小江提出來的,咱們要是過河拆橋,怎麽跟小江交代?”


    程旭東都快被他給氣笑了,原來在這棒槌心裏,自己是個會翻臉不認人的人。他一巴掌不客氣地扇到程大誌後腦勺上,罵道,“混蛋玩意兒,讓你胡亂編排我!”


    程大誌摸摸後腦勺,不敢再還嘴,就是表情仍然不怎麽服氣。


    程旭東歎氣,“懶得跟你這棒槌生氣。誰跟你說我要換人了?


    你記得小江的好,我就記不得?


    昨兒我就說了,行不行看天意。現在天意不就來了嗎?


    這就是天意選擇了小江。”


    程大誌心裏踏實了,嘴上不停吹捧著,“我就知道大隊長是最明白事理的。”


    程旭東沒好氣地,“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去跟吳立剛把事情定下來。”


    他們這兒不太急,吳立剛就急得不行了。


    沒出事的時候,他覺得他在大隊裏可以橫著走,反正沒人敢惹他,哪怕心裏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也得捏著鼻子捧著他。


    可是如今出事了,他坐在床邊,把傷著的那條胳膊小心擱置在桌子上,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傷口錯位。


    而且待會兒還要勞駕大隊長安排人送他去公社醫院裏上夾板。


    這支迴旋鏢,紮得吳立剛刻骨銘心的痛。


    他第一次體會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不知道隊裏的幹部們討論完畢後,打算在他這隻肥羊身上榨出多少油水。


    想到剛來的路上,他興致勃勃地思考如何從雙成大隊榨出足夠的油水,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幾天,雙方的立場就驟然轉換。


    吳立剛愁眉苦臉,忍不住用左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這耳光太大太響亮,恰好被推門進來的程旭東和程大誌目擊了。


    三雙眼睛,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


    尷尬,詭異。


    好歹程旭東比起其他兩人多吃了十來年飯,片刻後整理好表情,和顏悅色,“吳師傅,隊裏商量好了,決定接受你的建議。”


    神特喵的建議!


    交易就是交易,說的那麽冠冕堂皇。


    吳立剛心裏的小人又是翻白眼又是撇嘴,語氣卻是忐忑,“那,關於我受傷的原因?”


    程旭東和藹地說,“天黑看不見路,一個不小心就摔了。”


    吳立剛稍微安心了,下一秒,他的表情扭曲起來。


    程旭東把兩份承諾書遞給他,“吳師傅,你看看是不是這樣寫?要是覺得沒問題,簽個字按個手印,咱們就照那套說法來辦。”


    吳立剛一目十行,把承諾書的內容看完。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承諾書內容言簡意賅,把所有吳立剛可能狡辯的方向都堵死了。


    他臉色有些難看,“程隊長,沒這必要吧?”


    程旭東不說話,就等著吳立剛下決定。


    是眼前的危機重要,還是一封可能永遠都不會引爆的承諾書重要?


    幾分鍾後,吳立剛敗下陣來,他伸手接過程旭東遞過來的筆,在兩份承諾書上簽了字,用大拇指按了印泥,再印到簽名的位置。


    程旭東微笑著收好了兩份承諾書,“吳師傅你先休息,還有個把鍾頭就天亮了。主要是半夜趕路太危險,山裏有些東西在大半夜時會下山來覓食。”


    吳立剛麵無表情,“知道了。你們派誰來學?”


    程旭東和程大誌故作為難,“這個,還沒想好。”


    突然,吳立剛想到了江年,他低著頭,掩蓋著眼裏的精光,“我覺得小江同誌就不錯,腦子靈活,又好學。”


    這時候吳立剛迴憶起江年在車上,還真就在仔細觀察他的動作。


    對啊。吳立剛想,雖然被程旭東給坑了一把,可是要是他們同意讓江年當學徒,自己也算是扳迴一成。


    到時候自己再把江年往家裏一娶,那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由於吳立剛低著頭,他錯過了程旭東和程大誌錯愕的眼神。


    一時間,不同立場的雙方詭異地在這樁談判裏獲得了雙贏。


    程旭東皺著眉頭,斟酌著說,“小江啊?倒也是一個人選。


    無論如何,等吳師傅從公社醫院迴來再討論?”


    吳立剛一心想達成目標,賣力地遊說,“大隊長,是這樣的,學駕駛其實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想在短時間內學會,就得選一個腦子聰明反應快的。


    這一點上,我覺得小江就很不錯。要不就把事情定了吧?我也踏實點。”


    他緊張地盯著程旭東,等著程旭東的結論。


    如他所願地,程旭東終於點頭,“行,那就讓小江學吧。”


    吳立剛這才鬆了一口氣,動作稍微大了點,傷到的胳膊扯得他臉都皺成了一坨。


    “嘶!”


    等到天亮,程旭東親自跟著吳立剛一起坐牛車去公社醫院,臨走前他叮囑程大誌,“去通知小江,讓她做好準備。”


    程大誌答應著,目送牛車遠去。


    上工的時候,程大誌把江年叫到身邊,小聲說,“昨兒半夜吳立剛胳膊摔折了,大隊長趁機和他提出讓你去學開車的提議,他答應了。


    等他從公社醫院迴來,你就開始跟著他學。”


    江年好奇地問,“他居然能同意?”


    程大誌說,“因為是他自個喝多了酒才摔了的。我估摸著他擔心消息傳迴廠裏他會吃掛落,所以摁著不讓大隊長如實上報。大隊長這才逮著機會跟他提了那個建議,不然照著那人的性子,休想。”


    江年了然。


    原來是吳立剛自個出錯,才把這麽一個把柄遞到大隊長手上。


    推土機暫時沒法用了,一組人又恢複到人力墾荒的狀態。


    不得不說,由奢入儉難啊。


    不招待見的是吳立剛,可推土機突突突地悶頭鬆土,那是真香。


    江年都覺得大隊長和組長應該把事情做到底,要是他們能從吳立剛那兒把推土機的鑰匙拿到手,她現在就可以試驗了。


    不過江年知道,這話絕對不能在大隊長跟前說。


    那就等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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