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並不很成功地襲擊了張浩然以後,大洋子跟劉海柱產生了一定的分歧。大洋子主張馬上迴山上,而劉海柱的意思則是再去尋找機會徹底弄殘張浩然。


    大洋子說:“現在張浩然已經被打草驚蛇,以後想再在他家門口抓到他太難了,而且,說不定公安會在那兒蹲點兒抓咱們。”


    “我答應了郝土匪幫他報仇,就一定報完仇再走。這個事本來就跟你沒關係,你先迴山上吧。”劉海柱要把大洋子攆走。


    “我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嗎?可能嗎?”


    “那好,你先迴郝土匪家歇著。我還要去找一個人。”


    “什麽人?”


    劉海柱沉吟了半晌:“女人。”


    大洋子樂了:“真看不出來,就你,還到處留情。”


    “我已經有鄭麗了,我就是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行吧,你忙你的,我不打擾。”


    戴著草帽的劉海柱自己在廠子門口足足守候了一下午,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見了周萌。此時的周萌神色黯然又行色匆匆,出了廠子門口趕緊蹬上自行車就走。


    如果劉海柱看到的情景是周萌跟馮二子兩人甜甜蜜蜜地攜手走出廠子大門,那劉海柱一定不會去打擾他倆。但是劉海柱實在是太了解周萌了,看到周萌的舉止和神態,劉海柱就知道周萌一定是有事了,而且,事還不小。


    周萌在猛蹬車,忽然覺得有人坐上了她自行車的後架,周萌以為是廠子裏的工人在開玩笑:“我忙著去醫院呢,別鬧。”


    “去醫院幹嗎?”劉海柱問。


    “……柱子。”周萌的聲音在顫抖,放緩了車速。


    “別停車,繼續騎,這裏認識的人太多。”劉海柱說。


    “嗯,你什麽時候迴來的?”短暫的驚訝過後,周萌也緩過了神,還迴頭看了一眼劉海柱。


    “這你別管,我在問你去醫院幹嗎?”


    “……我去看小馮。”


    “小馮怎麽了?”


    “被人打壞了,挺嚴重。”


    “被誰?”


    “……被一個流氓,叫王羅鍋的。小馮的爸媽都已經報案了,但是人還沒抓到。”周萌腦中一團亂麻,真不知道該怎麽跟劉海柱說這件事。


    “小馮為什麽跟他打架?”


    “……”周萌不說話。


    “你說吧,沒必要瞞我。”劉海柱可比以前沉穩太多了。


    其實提到了這件事,周萌蹬著車的腿都軟了:“……因為我。”


    劉海柱也是沉默了良久吭出了一句:“……他欺負你了?”


    “……對,以前就在路上劫過我……後來,有天夜裏,他翻進了我的宿舍……”周萌哽咽了。


    劉海柱額頭上青筋暴起,一下全明白了。


    不過,劉海柱還是強作鎮定:“然後小馮幫你報仇,結果被打壞進了醫院,對吧?”


    “這幾天,小馮剛剛度過危險期。”


    “你們倆好好處,小馮是個好小夥兒。”劉海柱說。


    “你最近過得好嗎?”


    “我很好,你放心。”


    周萌忽然覺得自行車一輕,再一迴頭,戴著草帽的劉海柱已經鑽進了一個小胡同,消失不見。


    周萌沒有大聲喊劉海柱迴來,她知道那沒用。


    周萌繼續默默地蹬車,眼淚止不住地淌。她太了解劉海柱了,劉海柱一定是去找那個王羅鍋了。而且,隻要找到王羅鍋,劉海柱說不定會犯下多大的案子。盡管現在周萌已經跟劉海柱沒有任何關係了,但是畢竟兩人曾是彼此的初戀。現在馮二子住進了醫院,那劉海柱一定會挺身而出。


    迴到郝土匪家中時,郝土匪正在跟大洋子在喝酒。


    “郝土匪,你昨天說的張浩然養的那個打手叫啥名?”


    “王羅鍋啊,是個羅鍋,又高又壯。”


    “你知道他跟馮二子打架的事嗎?”


    郝土匪搖搖頭:“我腿壞了以後很少出去,外麵的事我基本都不知道,即使是我聽說的那也是聽二東子說的。”


    “能打聽到現在王羅鍋在哪兒嗎?”


    “他不是跟著張浩然混的嗎?找到張浩然,就找到他了,你要找他幹嗎?替馮二子報仇啊?”郝土匪笑得不懷好意。


    劉海柱咬著牙說:“他糟踐了周萌。”


    “啥?!”郝土匪激動得在炕上蹦了起來。


    “嗯。”


    “我操他媽!”郝土匪不顧自己的腿傷,強扶著牆站了起來。


    郝土匪知道周萌是多好的姑娘,現在聽說居然被王羅鍋給糟踐了,氣得肺都要炸了。


    劉海柱看起來倒是比郝土匪冷靜多了:“找到張浩然,真的能找到那王羅鍋?”


    “一定的!明天我就讓全大院沒事的人給你找張浩然去!”郝土匪依舊難以平息。


    大洋子發問了:“周萌是誰?”


    郝土匪替劉海柱迴答了:“柱子以前的對象。”


    大洋子“嘩”的一下摔碎了酒杯:“操!幹死他!”


    混子們最瞧不起的就是強奸犯,坑蒙拐騙偷都算是一道,可強奸絕不算是一道。誰要是犯了強奸罪,那這人永遠也不可能在混子間抬起頭來。


    郝土匪拄著拐就下了地。劉海柱問:“你要去幹啥?!”


    郝土匪說:“跟我們全院的人打招唿,誰要是看見了張浩然,馬上來告訴咱們!”


    “我現在也上街去找他!”劉海柱說。


    “不用,你就在這兒等著!養精蓄銳!”


    大洋子也拉住了劉海柱,說:“對,你先躺著好好休息,等知道王羅鍋在哪兒,咱們再跟他拚一把!”


    劉海柱躺在郝土匪家的炕上,呆呆地看了天花板一夜。


    他憶起了和周萌初戀的美好,想起了周萌對他一次又一次衝動的原諒,當然,更忘不了的是,今天周萌那憔悴無助的表情和所說的話。


    直到天亮,劉海柱才沉沉睡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一天一夜太疲勞,總之,劉海柱居然睡得十分香甜,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晚上六七點。


    劉海柱夢見了老魏頭,似乎老魏頭還是在萬骨坑前正在對他訓話:“……當然了,讓你好好過,也不是讓你事事忍氣吞聲。誰要是欺負上門了,真要把你女人怎麽怎麽地了。你該打殘他就打殘他,該殺了他就殺了他!誰讓你是男人!誰讓你長了根雞巴!”劉海柱在夢裏迴答:“對,該殺了他就殺了他!誰讓我長了根雞巴!”老魏頭似乎心滿意足地笑了,飄然而去……


    郝土匪費了好大勁才把劉海柱搖醒。


    “起來,起來,有張浩然消息了。”


    劉海柱聽到這句,從床上一骨碌爬起,摸出枕頭下的刀就往門外走,邊走邊嘶啞著嗓子問:“張浩然在哪兒?”


    “在附屬醫院前麵的那個小飯店,聽說和李老棍子在一起。”


    “是嗎?愛誰誰。”


    劉海柱出了屋門,發現大洋子已經攥著斧頭在院裏等他了,倆人一起走了出去。劉海柱和大洋子前腳剛出門,後麵就聽見郝土匪喊:“等等我,等等我,我也去!”


    劉海柱迴頭一看,郝土匪拄著拐棍跌跌撞撞地正往門口走。


    大洋子說:“你快別給我們添麻煩了,心領了。”


    “操,誰給你們添麻煩,等等我……”


    “哐當”一聲,郝土匪家的大鐵門被大洋子關上了,緊接著,大洋子又順手在外麵鎖上了大鐵門。


    “你們這倆渾球子!我不是要幫你們打架,我是自己要找張浩然報仇……”郝土匪在院裏大聲地咒罵。


    大洋子問劉海柱:“郝土匪總是這麽衝動?”


    劉海柱說:“也不是,隻是他聽說周萌的事覺得受不了吧!他跟周萌也挺熟的,以前總開玩笑。”


    “如果抓到王羅鍋,你打算怎麽處理他?”


    劉海柱抬頭看了看天,沒再說話。大洋子知道,劉海柱肯定是動了殺心了!


    在附屬醫院前麵那個隻有兩張桌子的小飯店外,劉海柱和大洋子透過玻璃看到了正在把酒言歡的李老棍子和張浩然,這倆人看起來喝得不多不少,聊得熱火朝天,根本就沒注意外麵有人已經盯上了他們。


    大洋子悄聲對劉海柱說:“進去以後,我摁住那張浩然,你攔住那李老棍子,要是李老棍子敢跟咱們動手,你就連他一起紮了,千萬別猶豫。”


    “現在就進嗎?”


    “那你還等啥?!殺他倆個措手不及!”


    大洋子的話音還沒落,人已經竄進了飯店。一陣桌椅的倒地聲音後,背對著門口的張浩然的右肩膀被一斧子劈中,頓時就耷拉了下來。


    李老棍子反應神速,摸出腿叉子就朝大洋子紮去,大洋子靈巧地一躲,順手抓起張浩然的頭發,斧子頂在了張浩然脖子上:“都他媽的別動!”


    李老棍子冷笑:“有種你就把他腦袋剁下來。”說著,李老棍子緩步朝大洋子走去。


    李老棍子剛走出一步,忽然聽見背後有聲音,李老棍子下意識地朝後麵胡亂來了一刀,可這一刀卻紮空了。緊接著李老棍子又轉身紮出一刀,又紮空了。此時,一陣疾風撲麵而來,李老棍子已經躲閃不及,一刀從他臉上劃過。不過,快刀手就是快刀手,李老棍子迴身就抓住了劉海柱的衣領,刀也頂在了劉海柱的脖子上。劉海柱的刀,也頂在了李老棍子的胸口。劉海柱隨後也順手抓住了李老棍子的衣領。


    此時李老棍子才看清眼前這人是劉海柱。看清後,李老棍子倒是一愣。


    李老棍子沒再下刀,哼了一聲:“前天晚上還跟我好說好商量,今天就跟我動刀子了?”李老棍子的確有過人的冷靜。


    其實李老棍子也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跟這倆人沒仇啊?!不但沒仇,而且前天晚上還聊得不錯,怎麽忽然給自己搞了襲擊?


    “今天沒你的事,我們是奔著張浩然來的,你現在就可以走。”劉海柱說。


    “張浩然是我兄弟,你們動他,怎麽沒我事?”


    “我們有一筆以前的賬要算,和你沒關係。”


    李老棍子的嘴角又開始下意識地抽搐了:“知道不?要是我剛才不是在下刀前認出你是二東子的朋友,你腦袋現在已經不在了。”


    “嗯,你也活不了。”劉海柱說。


    “行啊,那咱們就都別活了。我數一、二、三,然後咱們倆一起下刀,行不?誰死了誰倒黴,誰活下來誰命大!”李老棍子真不怕這死亡遊戲。


    “好!”


    提著張浩然頭發的大洋子喊話了:“你們倆都把刀放下!這事不是你們倆的事!”


    李老棍子和劉海柱轉頭看向了大洋子,倆人沒把這死亡遊戲繼續下去。


    “刀都放下!”大洋子又暴喝一聲,“放下!”


    大洋子眉宇之間的確有那股不怒自威的勁兒,劉海柱跟李老棍子真慢慢地鬆開了抓住對方衣領的手,也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刀。


    “老李是吧?!”大洋子明知故問。


    “對,我老李沒得罪著二位吧?今天,這是要幹啥?”


    大洋子說:“老李,雖然我沒跟你說過幾句話,但我覺得你還是個人物,咱們混社會的,就得講究個道義,對不?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肯定記著,你不是跟我們說你講義氣又講道理嗎?”


    “對!今天不講道理的是你們!”


    “我們不講道理?你知道我們找這姓張的幹啥嗎?!”


    “幹啥?!啥事不能好好嘮,上來就掄斧子?”


    “他養的那個叫王羅鍋的打手,把柱子以前的對象給糟踐了,你說咋辦!”


    李老棍子愣了:“這……”


    李老棍子生活在西郊,那兒的民風更加傳統,他李老棍子這輩子可以包庇殺人犯縱火犯盜竊犯搶劫犯,但絕不能包庇強奸犯!


    大洋子繼續說:“我們不找這姓張的找誰?!都說是他把那個王羅鍋帶來的。”


    李老棍子問張浩然:“他們說的這事兒是真的嗎?”


    肩膀上不斷湧血的張浩然先是閉著眼睛猛搖頭,然後又拚命地點頭。


    “到底是真的嗎?”李老棍子問。


    “……這事我不知道,但是王羅鍋你也見過,這樣的事,他幹得出來。”張浩然堅持著把這幾句話說完,真不容易。


    大洋子轉頭朝李老棍子說:“聽了沒?你不是講道義講道理嗎?這事你還管不管?”


    李老棍子說:“要是你們說的是真的,就算你們把王羅鍋殺了我也不管。可浩然是我兄弟,你們剁他算怎麽迴事?!”


    大洋子說:“行!今天你老李在,我大洋子撂句話在這兒:隻要這姓張的告訴我們那王羅鍋在哪兒,以前我們和這姓張的有啥過節,都一筆勾銷。我是剁了他一斧子,可這一斧子也不是白剁的,柱子腦袋上的疤瘌和郝土匪的瘸腿,哪個都值這一斧子。”


    李老棍子有點兒佩服大洋子了,不但鎮靜自若、說話句句都在理上而且給他李老棍子還留足了麵子。而且現在的形勢也絕不利於自己,張浩然已經被剁成廢人一個了,要是大洋子和劉海柱一起來對付自己,那自己怎麽可能抵擋得住?


    而且,他們要找的人是王羅鍋,李老棍子自己也煩透了這半人半猿的怪物。


    李老棍子簡單地權衡了一下後問張浩然:“知道王羅鍋在哪兒嗎?”


    張浩然連連點頭。


    “說吧!在哪兒!說完就放了你!”劉海柱雖然恨張浩然,但是更恨王羅鍋。


    “在我兄弟家,就在糖廠家屬院把頭第一家……”


    張浩然的話音剛落,大洋子就鬆開了抓著他頭發的手:“說話算話,我放了你,你要是騙了我,那我殺了你。還有,你要是覺得我剁了你這一斧子你不服氣,隨時可以找我來算賬,我隨時歡迎!”


    劉海柱他倆能跟王羅鍋火拚,李老棍子和張浩然再高興不過了。


    大洋子說完,拽起劉海柱,倆人奔出了門,直奔糖廠家屬院去了。


    李老棍子扶起滿身是血的張浩然後開始納悶了:這個叫大洋子的是誰啊?這人是生麵孔啊!以前從來都沒見過!但是看這個人說話做事,儼然是頂級大哥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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