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掉地上了,趙紅兵沒法接茬兒。不過趙紅兵是場麵上的人,不差事兒,又遞過根煙:“抽根煙總行吧?”


    “你那煙我享受不了,我抽外煙。”騰越說著,自己掏出包三五,邊點邊說,“煙是沒你煙好,可我就好這口。”


    話徹底掉地上了,趙紅兵該給麵子給麵子,人家不領情,趙紅兵再這樣,就是犯賤了。其實人和人之間的溝通很微妙,隻要是情商不太低的人,基本不用說“我喜歡你”、“我討厭你”之類的話,互相就能感覺是不是能夠對眼。趙紅兵的情商肯定沒低到一定份上,他知道,這輩子,他不可能和騰越交上朋友。


    迴頭吃完晚飯看電視的時候,趙紅兵發現:這騰越別看不願意跟自己溝通,但還是特別願意和號子裏的別人溝通的。尤其是跟一起進來的這兩個人,騰越更是當小弟照顧著。他不吃趙紅兵的,倒是讓那兩個小弟吃他的。


    刀哥閑著沒事,看著騰越他們都吃好吃的,主動溜達過去搭話。


    “夥食不錯啊!”刀哥一看就是個小毛賊,看見人家吃口好的,都湊上去分杯羹。


    “太他媽的難吃了。”騰越把飯盆扔在了一邊。


    刀哥看著自己飯盆的白菜幫子說:“不錯了,就我這白菜幫子,豬都不吃。豬不理,我還得理。”


    “也不是壞事兒,就你那一身膘。該減減了。”騰越說。


    “我這還一身膘呢?我進來都瘦了10多斤了,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多胖,夥食多好。”


    騰越說:“還能有多好?”


    “我飯做得好啊!”


    “你?廚師?”


    “不是廚師,我飯做得好的主要原因是我爸高瞻遠矚,我20歲那年,他看電視看著有廚藝學校招生,我爸立馬把我送了去。我媽問為啥,你猜我爸咋說?”


    “咋說?”


    “我爸說,咱兒子早晚得進監獄去,到了監獄你會天文地理都沒用,就數廚師最有用。進了看守所就當勞動號,進了監獄裏就繼續當廚師,幹活少,減刑快……”


    騰越樂了:“你爸真是這麽說的?”


    “真的。”


    “那你爸還真是高瞻遠矚。”騰越不住地點頭。


    “唉,我爸給我弄了一敗家媳婦兒,就不太高瞻遠矚了。”


    “她給你戴綠帽子了?”騰越可能是覺得刀哥比較好玩,願意跟他嘮。


    “她敢!她就是成天跟我吵架,我能跟老娘們兒吵吵嗎?我就離家出走了。”


    “然後就來看守所了?”


    “可不嘛。”


    “去哪不好,來看守所幹嗎?”


    “我也不想啊!我跟我家那娘們兒吵吵完,就找我朋友玩去,那時候已經是10點多了,我朋友在歌廳唱歌呢,我就過去了。哪知道,我剛進了歌廳的過道,就看見前邊打起來了。我再一看,是我朋友在那打架呢。我這麽仗義,能不上去幫忙嗎?我幫著踹了幾腳,這架也就散了,我們也各迴各家了。我在洗浴中心住了一宿,到了第二天,警察給我打電話,說找我了解一下昨天打架的情況。我去了才知道,我那朋友昨天後腦挨了一下,當時覺得沒什麽事,到了淩晨,死了!這下可好,我們打架的兩幫人都被關到這了。這警察也太不講理了,是我的朋友被打死了,我已經夠倒黴的了,還把我抓進來幹嗎?”


    騰越點點頭:“關鍵你不像好人,你看看你那胳膊上,還刺著青。”


    “嘿嘿……”刀哥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胳膊上的“刀”字。


    “你怎麽還刺了個刀?”騰越也覺得刀哥的刺青比較奇怪。


    “玩唄!”刀哥覺得這個話題十分不利於自己,趕緊轉移話題,“我問了,像我這樣的,最多判個一年半載的,我覺得我能當上勞動號,到時候,騰哥你嚐嚐兄弟的手藝。”


    “那你可快點,我怕我等不到那時候了。”


    “你肯定長命百歲。”刀哥的話把趙紅兵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操,我倒是想!”


    騰越嘴裏雖然在罵,可是的確是聊高興了,伸手摸出包煙,扔給了刀哥:“拿去抽去!”


    “謝謝騰哥。”刀哥喜出望外,表情跟舊社會的大茶壺收到了打賞似的。


    騰越不但跟刀哥聊天,整個號子裏他逮誰跟誰聊,這和他對趙紅兵的冷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趙紅兵聽騰越跟別人聊,也大概知道了騰越這些年過得不怎麽如意,但是生活肯定沒什麽問題。


    騰越在被張嶽打跑之後,當然沒有洗心革麵。他跑到了福建,幹起了強拆,本來幹得好好的,可是後來他的老大因為別的事兒進了監獄。騰越去年隻能灰頭土臉地迴到了本市,迴來以後,騰越瞄準了電子遊戲的賭博市場,開了個不大不小的電子賭場。這種電子遊戲的賭博,不同於當年李四的撲克機和馬三的大滿貫之類的小打小鬧,而是真真正正的賭博。有獅子王國、電子百家樂、奔馳寶馬這樣的吃錢機器。


    一個小小的遊戲廳,一年收入百十來萬不成問題,一旦遇上個冤大頭,說不定三五天就在這扔上幾十萬。騰越在開了遊戲廳半年後,終於遇上了個大主顧:一個我市最大的民營企業家老牛的兒子。據說這小子在來騰越遊戲廳前,已經輸了幾百萬,次次都是他爸派人來還錢。這小子屢敗屢戰,卻越戰越勇,又來到了騰越的場子玩。


    騰越早就對他的背景了解得一清二楚,在他輸了十幾萬現金以後,開始記賬了,隻要肯打欠條,騰越怎麽給他上分都成,騰越有過開討債公司的經驗,十分確信自己能拿迴這筆錢。


    半個月過去了,騰越看了看手中的欠條,已經100萬了。騰越知道,再欠下去就不保險了。所以,開始跟這小子要賬了。結果自從騰越第一次張口要賬之後,這小子居然消失了,再也沒來過遊戲廳。騰越打電話,他也根本不接。


    騰越惱了,這麽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居然還敢玩自己!騰越一怒之下,開著車到處去找他,結果,在另一個遊戲廳裏找到了他,他又在另一個遊戲廳裏欠了不少錢。騰越二話沒說,直接把這小子綁走,就綁到了自己家裏。自己拿著欠條去找他爸老牛。老牛可能是每天為兒子還債也還得焦頭爛額了,就跟騰越說:“給你50萬你放人,要是你覺得50萬還不夠,那我就報案了。這個兒子我也不想要了。”


    騰越說:“有種你就報案吧,100萬,少一個子都不行。欠條在我手上,警察來了我也有理。”


    老牛說:“就50萬。行的話現在就拿走。”


    騰越說:“三天內,100萬。”


    老牛說:“100萬沒有。”


    騰越說:“好吧,那就走著瞧。我倒要看看你要錢還是要兒子。”


    騰越用的還是十幾年前要賬的老一套,哪知道現在這一套早就過時了。現在有幾個人還像以前一樣講規矩啊。


    老牛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什麽場麵沒見過?他知道騰越是求財的,肯定沒膽子把他兒子怎麽樣,也想讓兒子接受接受教訓,所以還真就撒手不管了。


    三天後騰越再去找老牛,老牛幹脆連見他都不見了,這可完全激怒了騰越,拿著電話就罵:“我操你媽,別以為有倆騷錢就牛逼。是你兒子欠了我的錢,你一天不給錢,我一天就不會放人。今天你再給我100萬我都不要了,告訴你,多一天就多10萬。你不是牛逼嗎?你不是不見我嗎?好,我迴去就給你兒子放點血。”


    騰越說完,就把電話關了。本來騰越是想關上電話,嚇嚇老牛,裝裝逼。哪知道老牛確實害怕了,可再撥騰越電話時撥不通了。這下老牛可急了,一個電話打到了公安局……


    騰越打開手機的同時,家樓下響起了警笛。


    小牛一臉不屑地跟騰越說:“我就說你別綁我,有勁嗎?這下你折騰大了吧!我看你怎麽收場。”


    騰越說:“你欠我錢還有理了?”


    小牛更加不屑:“看你窮成這個逼樣兒,100萬,至於嗎?那兩個逼錢算什麽啊!”


    “我操你媽,你再說!”


    “再說也是這麽迴事兒,痛快的把我放了,給你個十萬八萬的。你要是不放我,你知道後果是什麽。”小牛洋洋得意。


    騰越迴身去廚房裏拿出了菜刀:“我想知道知道後果是啥。”


    “你碰我一下,你就倒黴了。”


    “我操你媽!”


    騰越一菜刀朝小牛掄了下去……


    騰越多年來的鬱鬱不得誌,騰越仇恨現在的人不講道義,騰越這些年在外麵受的有錢人的氣,都在這一刀上。


    可以想象這一刀有多重。


    騰越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掄了這麽一刀。菜刀掄下去以後,騰越自己都驚了。這一刀,端端正正地砍在了小牛的太陽穴上,小牛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


    小牛居然被騰越一菜刀給幹死了!騰越混了二十多年社會,第一次看到被菜刀一下就砍死的人,而且,就是出自自己的手。


    被抓起來以後,騰越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老牛一定會動用一切關係把自己給判了。


    現在看守所裏騰越的心態很正常,聊到最後,說:“別他媽的以為有錢就了不起,老牛家是有錢,那又怎麽樣?小牛還不一樣被我幹死了?我一條老命換他一條小命,值!我這條爛命折騰夠了,早死八個來迴了。我現在死,也他媽的算為民除害了。有錢能怎麽樣?有錢有幾條命?別他媽的得罪我,得罪我就是個死!”騰越那個年代的老流氓,甭管自己是幹什麽的,總希望給自己貼上正義、拔刀相助、為民除害的標簽。


    騰越說完這句話,還看了趙紅兵一眼。趙紅兵眯著眼睛看著騰越冷哼了一聲。趙紅兵當然懂騰越的意思,最後一句話,就是說給趙紅兵聽的。趙紅兵的確不知道為什麽騰越對自己有那麽大的仇恨。難道是因為張嶽多年前收拾過他?難道是因為騰越仇富?


    趙紅兵也懶得想騰越究竟是為什麽對自己如此敵視,趙紅兵隻知道兩點:


    1.騰越早晚有一天得鬧號,鬧的對象就是自己;


    2.等著騰越鬧那一天,毫不猶豫把他歸攏,歸攏到像是老曾那樣服了為止。甭管他是死刑犯還是什麽犯,在我趙紅兵這,都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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