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車禍


    據說魏倭瓜這人向來冷血,手裏可能沒命案,但他犯下的重傷害案子,起碼有三十起。就這些案子加起來,也夠判他個無期的了。魏倭瓜向來隻服李四一人,因為,當年的李四比魏倭瓜還冷血。


    離春節還有幾天時,魏倭瓜親自保護李四的老婆孩子,並派小兄弟去摸李武的底。


    摸來的底,讓魏倭瓜膽戰心驚:李武聚集了二十來個人,成天在自己家裏。他們究竟在幹什麽,不知道。而且,可以確定的是,李武還打發走了老婆孩子。李武這是要幹啥?


    魏倭瓜的心狂跳不止,他給趙紅兵打了電話。


    “紅兵大哥,李武聚了二十來個人在家裏,還打發走了老婆孩子。你說他這是想幹啥?”


    “是嗎?”趙紅兵也一驚。


    “絕對沒錯。”


    “你過來,咱們商量商量。”


    “別商量了,紅兵大哥。找個機會把李武辦了吧,就按咱們那方案。離春節還有好幾天呢,我就不信李武他們不出來。”


    “這是小事兒嗎?四兒又不在,等四兒出來再說。”


    “誰知道他們要對四哥做什麽……”


    “你來,咱們商量一下。”


    “紅兵大哥,甭商量了。雖然我這些年一直在廣東,但我知道你在咱們這兒的威望。我是四哥的小兄弟,四哥是你的兄弟。你找我商量,目的肯定是讓我別動手。以前在廣州,成天聽四哥說你,知道你遇到這樣的大事兒,從來都慎重。四哥敬你,我肯定也敬你,如果你當麵跟我嘮,我肯定就不能幹了。但紅兵大哥,我想跟你說件事:四哥對我有救命之恩。當年我在廣州混得身無分文,被人到處追殺,是李四大哥保住了我。我的命,不是我的,是四哥的。再過幾天,四哥就要迴來過年了。或許未來幾年,四哥不能迴來過年了,我就是想讓四哥過個好年。要是四哥或者四哥的家人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怎麽麵對四哥?紅兵大哥,你不用說了,你說了也沒用。這事兒和你無關,和四哥也無關,我就是想讓四哥一家能安安靜靜過個好年。今天,我給四哥家買了對聯和福字,還辦了不少年貨,四哥這次迴來,肯定開心。”


    電話那邊的趙紅兵沒說話,他也在考慮這事兒怎麽辦最合適。李武那個彈藥庫要是真響了,是個什麽後果,趙紅兵當然清楚。


    “行了,紅兵大哥,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你也別給我打電話了。給你拜個早年,我掛了。”


    趙紅兵明白將要發生什麽了。


    毫無疑問,魏倭瓜絕對是李四手下的死士之一。


    魏倭瓜找到了五妹:“四嫂,這幾天帶著孩子去賓館住幾天行嗎?等四哥迴來,咱們一起迴家。”


    “賓館?不太好吧。”做了這麽久江湖大哥的女人,還曾跟著李四跑路廣州,五妹知道這樣意味著什麽。


    “那四嫂你想去哪兒住?”


    “實在不行,我去我四哥家。我四哥家房子多,有空地方。”


    “……”魏倭瓜在考慮,費四是否有能力保護好五妹。


    這時,五妹的電話響了。


    “五妹,我是高歡,來我家打麻將。我,李洋,蘭蘭,現在三缺一,快過來。”


    “現在都幾點了?”


    “帶孩子過來,晚上打完,咱姐兒倆睡一張床。”


    “那紅兵呢?”


    “他愛去哪兒去哪兒。你快過來,多帶點兒錢啊。”


    五妹明白,這是趙紅兵要把她保護起來。認識高歡這麽久,就沒見過高歡打一次麻將。這樣的事兒五妹得去,不僅僅是讓自己安心,也是讓趙紅兵安心。五妹蠻歸蠻,但大事兒都懂。


    “跟你打麻將還用帶錢?你忘了我們家是幹什麽的?你忘了我哥是幹什麽的?”


    “過來吧,三缺一,急!”


    趙紅兵還是不太了解五妹,怕直接說嚇著五妹。生性霸道的五妹從小就有費四這麽個哥哥,長大了又嫁了李四,什麽場麵沒見過?或許她的膽識跟趙紅兵、李四比有點兒差距,但肯定不遜色於普通的老爺們兒。


    果然,五妹一進趙紅兵的家,就看見趙紅兵家那超大的客廳角落裏,王亮、丁小虎等人也擺了一桌麻將,在那兒嚷嚷著打牌呢。明擺著,這些人是趙紅兵找來保護她的。


    五妹進了書房,果然,高歡、蘭蘭、李洋都在。


    “坐,坐,都等你呢!”


    五妹沒搭話,抄起了電話:“喂!是趙紅兵嗎?”五妹那嗓門是真不小,語氣極其霸道。


    “……”趙紅兵一向挺怵五妹。


    “這年還沒過呢,你的那群小兄弟怎麽都已經湊你家來打麻將了?”


    “你也想學我哥開場子是咋的?還弄了兩桌。你也不缺那幾個錢兒啊?”五妹除了怕李四,其他人她一概不慣著,忒彪悍,沈公子看見她都打怵。


    “我們四個老娘們兒在你家這兒打牌,外麵坐著四個小夥兒,你覺得合適嗎?”五妹說得也對,四個風韻猶存的美貌少婦在這兒打牌,這屋外麵再有四個小夥兒,讓鄰居看到的確有點兒不倫不類。五妹是話糙理不糙。


    估計電話那邊兒趙紅兵肯定說:“那你說咋整?”


    “讓那幫小子出去打去。你不讓他們走,我出去把他們全打跑。你問問王亮,你問他怕我不?你問他我打過他沒?”


    估計電話那邊兒趙紅兵又說了:“他肯定怕你,他們一會兒就走了。”


    “一會兒他們不走,我就把他們都打走。”


    “……”趙紅兵拿五妹一點兒轍都沒有。


    不管怎麽說,五妹是在趙紅兵家住下了。安頓下五妹,趙紅兵放心多了。畢竟,這是趙紅兵的家。李武或許有可能一急,趁著李四不在家去綁五妹和孩子。但借給李武幾個膽子,李武也不敢來趙紅兵家發難。趙紅兵之所以安排了幾個人在外麵,主要還是怕五妹害怕。


    而此時的魏倭瓜,已經開始執行計劃了。


    肇事車輛,肇事車主,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李武出門。


    現在的李武,再出去肯定不可能是自己一個人。想撞死李武,風險不小。一下撞不死,或許死的就是自己。李四以前的計劃——即使一下撞不死,按在車輪下碾一遍——基本不太現實了。


    但毫無疑問,開車撞依然是最好的選擇。動刀肯定無法近被二十幾人簇擁著的李武的身;如果動了槍,那後患無窮。


    首選,還是車禍。


    四十、吃素


    據說,製造車禍這事兒,魏倭瓜已經不是第一次幹了。如果事情由魏倭瓜來幹,肯定輕車熟路。但這次不能由魏倭瓜來幹,因為追查起來,肯定能查到魏倭瓜和李四的關係。


    “肇事車主”叫小五,23歲,無案底,家境貧寒。


    臘月二十九晚上,李武居然真的出來了,十五六個人一起出來的。為什麽在家都覺得不安全的李武居然出來了?據說是事出有因。


    當地“居士”不少,而且,混社會的裏麵,居然也有不少“居士”,可能是他們覺得自己作惡太多,才皈依佛門的吧。李武的手下,也有幾位“居士”,這些“居士”平時大魚大肉,但是從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三這四天,一點兒油膩的東西都不沾。


    “武哥,明天是大年三十,我們幾個就不沾油膩了,得吃素了。”


    “是吧,那今天好好吃。”


    “嗯,我們一般都是把過年的東西在臘月二十九吃了。那這樣,武哥,今天晚上咱們出去好好吃一頓吧,今天晚上吃完,明天咱們一起吃素,成不?”


    “吃素……”李武真不想出去。


    “吃素好,吃素積德,明天咱們這些人都吃素吧。”


    混了這麽久社會,李武即使不算罪孽深重,也沾了不少血。


    “武哥,今天咱們出去吃頓葷的。明天,咱們在你家包素餡兒的餃子,行不?”


    “吃素積德?嗬嗬。”李武動心了。


    現在的李武,要尋找個精神寄托。他需要一個強大的精神寄托來幫他度過李四出看守所這幾天。


    “走吧,武哥。”大家都在李武家憋得難受。


    “出去?”


    “對,明天咱們就吃素了。”


    “對,對,吃素積德……”李武喃喃地說。


    盡管李武不說,但是個人就能看得出,李武的神經再崩緊一點兒就要崩斷了,他的精神早已恍惚了。大家拚命拉李武出去,也是想讓他散散心,安安神。十幾個兄弟在場,難道還能有人把李武黑了不成?


    “去新港大酒店,好好吃一頓!走吧,武哥。”


    “好,好,走,吃素積德,今天吃頓好的。”李武精神振作了不少。


    臘月二十九,晚六點,李武一行十五六個人一起出來了。魏倭瓜的人盯著他們一直到新港大酒店。


    “小五,到新港大酒店,今天晚上動手。”


    “嗯。”小五咽了口唾沫。這樣的事兒,誰不緊張?


    小五的“肇事車輛”起速快,動靜小,適合從後麵或側麵把人撞飛。


    新港大酒店有兩層,李武的車停在一樓的停車位上。小五的機會就是在李武從大堂出來後到停車位的這十多米的距離。這段距離,小五要發動,撞,撞完逃逸。


    魏倭瓜觀察了一下地形:小五如果把握好時機,起了速,李武連躲都沒地方躲。因為小五的車從酒店門的右邊撞來,而酒店門的左側,是牆。


    算好時間,李武一出酒店門,就會被這車頂死在牆上,哪兒有跑的機會?但這地形,小五撞完如果想跑,是不大可能了。因為,李武有那麽多兄弟在,撞完了人,小五就得被留下。前麵,是條死路。


    “兄弟,今天這事兒辦完,你未必走得了。”


    “我知道。”


    “但你放心,他的那群兄弟不敢當場打死你,絕對不敢。你想一點兒罪名不擔就逃逸不可能了。挨一頓打是難免的,坐兩年牢也有可能。還要幹嗎?”


    “幹。”


    “想幹,就幹得幹脆點兒。”


    “明白!”


    “那好,就這樣,盯著我的手勢。”


    “好。”小五是死士。


    在酒店門口假裝打電話的魏倭瓜時刻盯著酒店裏的動靜。算好時間,李武即將出來時一揮手,小五的車就啟動。等李武到了門口,小五的車就該正好撞上他。


    七點、八點……


    據說當天晚上,一桌子人都吃葷的,就李武吃素的。別人都喝酒,就李武喝茶水。


    “武哥,你怎麽隻吃黃瓜啊?”


    “吃素積德。”


    “今天咋不喝了呢?”


    “過了大年初三再喝。”


    “武哥你這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哈哈。”


    “嘿嘿。”麵對兄弟們的玩笑,李武隻能訕笑。


    的確,李武是在參加“成佛”速成班。


    2003年農曆臘月二十九,晚八點半。上天再給李武個機會,李武還會踏入江湖嗎?上天再給李武個機會,李武還會為了名利忘了兄弟情誼嗎?上天再給李武個機會,李武還會爭勇鬥狠,導致手下的小弟斬斷王宇的手指嗎?


    凡夫之人不攝五根。


    當凡夫悔青了腸子想攝五根之時,通常,大錯已經鑄成。


    臘月二十九,節日的氣氛已經很濃了。新港大酒店內燈火通明,門上,那天剛掛了兩隻燈籠,通紅通紅的大紅燈籠,挺喜慶。


    據說,那天小五盯那倆大紅燈籠盯了整整兩個小時。如果不是魏倭瓜發現他走神了,給他打了個電話,或許他已經忘了要看魏倭瓜的手勢。無論結果如何,未來幾年的這個時候,他肯定再也看不到這大紅燈籠了。


    據說,那天,站在馬路邊兒路燈下的魏倭瓜,其實也看著那大紅燈籠走了神。大紅燈籠是什麽?是團圓。魏倭瓜,起碼有10年,春節沒和家人在一起過了。


    當魏倭瓜的手都已經快被凍掉了的時候,李武終於出來了。十五六個人,仨一群、倆一夥分成幾撥出來的。看得出,他們今天喝得都很盡興。


    剛剛自認為已經“立地成佛”的李武,看起來精神也可以,和一個小弟並排,走在第二撥——可能李武不敢走在第一撥。但李武萬萬沒想到,無論走在第幾撥,都是一樣危險。


    魏倭瓜手一揮,早已是發動狀態的小五的車加足了油門朝飯店門口的李武衝了過去。


    據說剛出門時的李武根本就沒意識到危險,居然還有說有笑。


    魏倭瓜沒選錯人,小五的心理素質極佳,摟足了速度眼都不眨朝李武衝了過去。


    就算車快開到李武跟前時,李武聽見了動靜,給他的反應時間最多也就半秒。就這半秒時間,他能躲到哪兒去?


    必死。


    但“吃素而且不喝酒”的李武那天還真積了德。也許他最近養成了習慣,在說笑之餘居然左顧右盼了一下:那連燈都沒開的小五的車正以高速向他駛來!離他的距離不到8米!


    多日來精神高度緊張的李武真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躲了,而且,他還推了和他在一起的同伴一把。


    小五冷靜過人,拚命地打了方向盤。


    李武還是躲了過去。隻差半米不到,車憋熄火了。


    車頂在了牆上。


    “操你媽,想死啊!”在李武後麵,跟著出來的好幾個小弟掏出了槍,指著車裏的小五。


    小五向前看了看,眼前隻有烏黑冰冷的牆,沒了大紅燈籠。


    小五趴在了方向盤上。


    “拉他下來!”


    小五被拉了下來,被幾支槍指著。


    “是李四讓你來的吧?”李武在哆嗦,胸口起伏不定。


    據那天在場目擊的人說:李武問這句話的時候,居然眼淚嘩嘩直流。是嚇的?是劫後餘生的喜悅?沒人知道。


    小五不迴話。


    “大哥,砍殘他!”


    “帶他走,帶他去我家,把他車也開走。”


    沒人注意的魏倭瓜,偷偷上了自己的車。他跟著,一直跟到了李武家。


    “紅兵大哥,李武沒撞死,小五被李武帶走了。”


    “你過來,我跟你商量商量。”


    “……”


    一直堅持“不商量,自己解決”的魏倭瓜到最後,還是要找趙紅兵商量。


    “李武把小五帶走幹嗎?”魏倭瓜問。


    “不知道。”


    “他們會弄死小五嗎?”


    “不知道。”


    “應該不會吧?”


    “不知道……”


    “這迴小五肯定有罪受了。”


    趙紅兵沒說話,點了點頭。


    四十一、爆竹


    趙紅兵是大年三十中午從看守所把李四接迴來的,直接接到了趙紅兵自己家。李四和他的孩子都在那兒。


    趙紅兵一夜都沒怎麽睡。盡管小五在李武手裏,但他肯定不能給李武打電話。給李武打電話等於承認了這事兒是自己幹的。而且,他相信,李武肯定不敢殺了小五。


    李武也沒給趙紅兵打電話,趙紅兵不知道李武抓著小五究竟想幹些什麽。


    上午去接李四時,趙紅兵就囑咐了魏倭瓜:這事兒別跟別人說,更別跟四兒說。四兒迴來就是過年來了,兩天後,四兒就迴去了,讓他過個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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