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嶽這樣的人,怎麽會忘記往日費四對他的情與義?


    張嶽叫來了大誌和九寶蓮燈。


    “你們還需要幫我教訓一個人。”


    “誰?”


    “三虎子。”


    “怎麽教訓他?”


    “你們看著辦,至少讓他在床上躺幾個月吧!”


    “嗯,知道了!”


    九寶蓮燈和大誌這哥兒倆在接到張嶽的命令以後,商量了一下,決定弄兩把刨锛,抓到三虎子就開砸。


    拿刨锛幹三虎子是九寶蓮燈和大誌的小聰明。因為1998年底,正是當地“刨锛幫”犯罪最猖獗的時候,拿刨锛打人,足以轉移警察的視線。


    後來三虎子和九寶蓮燈做三虎子這件案子確實嫁禍給了“刨锛幫”,直到幾年之後“刨锛幫”案件告破,警察才發現。所有的案件都能對得上號,但就三虎子這案件對不上號。再直到幾年之後,警察才發現,原來這件案子是張嶽幹的。當時的三個主要當事人張嶽、九寶蓮燈、大誌都早已被正法。


    而且在破案後才知道:所謂的“刨锛幫”隻有一個人,一個又矮又瘦的中年男人。在1998年的時候,他剛剛下崗,同時,他的妻子也下崗了,一家人衣食無著,又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在1998年某個夏日的夜裏,孩子哭醒了,餓醒了。


    他的妻子說:“我不想活了。現在咱們家隻剩下兩塊錢了,可怎麽辦?”


    “你不活,那我也不活了。”


    “你還是個男人嗎?老婆孩子都養不活!”


    “你等等,我出去弄錢。”


    此人家中有個刨锛,他拿著刨锛就走了出去。夜裏街上沒什麽人,他坐在馬路牙子上等了足足20分鍾,終於前麵走過來了一個中年女人。當這個中年女人從他身邊走過去的時候,他霍地一下站起,拿起刨锛對著這個中年女人的後腦就是一下。這個中年女人當場死亡。他從屍體上搜出來36塊5毛錢,當晚就給了他老婆。


    “錢怎麽來的?”


    “別管了,明天的飯有著落了。”


    第二天晚上,他又懷揣刨锛上街了。這次,有了昨天晚上的經驗,他瞄準了一個年輕時尚的女性,又是兩刨锛幹死。不但從屍體上翻出了600塊錢,還得到了一條金項鏈。


    從此,他一發而不可收拾。幾年時間,他刨死6人,刨傷十幾人。案發後,經警方確認,他打死打傷這麽多人,累計搶的錢居然還不到1萬塊!被抓時還像第一次作案的那個夜裏一樣一貧如洗!


    這是個罪惡滔天的窮人。他的命,真夠不值錢的;在他眼中別人的命也挺不值錢的。


    他的心早在他老婆要自殺的那個夜裏就已經死了,什麽時候吃到那粒槍子兒,他早就不在乎了。


    在1998年底,這個貧困的“刨锛幫”還沒有被抓,他還是市民眼中的超級強大的惡勢力。


    大誌和九寶蓮燈就是要像他一樣用刨锛,去幹三虎子。


    三十六、三虎子之死


    九寶蓮燈和大誌開始盯上了三虎子的梢。


    有了上次綁周老大的經驗,這次盯三虎子的梢容易多了,輕車熟路。


    三虎子是個講義氣的人,身邊朋友不少,所以他幾乎夜夜都是大醉。那些日子,三虎子的車輸給了費四,還沒買新車,所以三虎子每晚喝醉了都叫出租車迴去,有時候車子叫不到了,就走著迴家。


    九寶蓮燈和大誌每人剛從張嶽手中拿到了10萬塊錢,都還沒來得及花,隻有大誌給動力大火車買了一部諾基亞8110。


    去了次珠海,神不知鬼不覺地辦了個人,不但得到了江湖大哥張嶽的賞識,而且還淘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這讓他們覺得:混社會其實很容易,而且,賺錢也不是太難的事兒。


    大誌是個淳樸的農村小夥子,對女人的話總是信以為真。他居然真的相信動力大火車說的“誰給我買個諾基亞8110,我就嫁給誰”那句話。


    從珠海迴來以後,大誌下了火車就去電信營業廳買了一部諾基亞8110給動力大火車。據說,動力大火車當時還親了他一口。


    大誌可能還認為他為女人付出了全部,女人就應該被感動。大誌還是太單純,在二狗眼中,有時候實際情況可能正好和大誌的想法相反。二狗認為,每個女人可能都希望男人能對她全心投入,為她獻出所有。但當某個男人真的對其毫無保留全心投入的時候,可能有些女人又會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不但很賤,而且很煩。慢慢地,這個女人就會對這個男人毫無興趣。


    兩年以後,2000年冬天,二狗寒假時在當地體委門前又看到了動力大火車。此時的她挽著另外一個男人,另一隻手裏拿的是摩托羅拉v998。


    摩托羅拉v998在當時也要賣4000多塊,二狗知道無業遊民動力大火車根本沒有經濟能力購買這個型號的手機。


    二狗不知道,是不是她也對那個她正在挽著的男人說了一句:“如果你給我賣一部摩托羅拉v998,我就嫁給你。”


    二狗隻知道,她沒有嫁給那個當年給她買諾基亞8110的男人。當年那個給她買諾基亞8110的男人,已經在另外一個世界了。或許那個男人,就是為這個諾基亞8110送的命。


    1998年冬日當地的第一場雪是一場大雪。


    東北冬天的大雪有點恐怖,雪落在馬路上不化,然後很快被汽車和自行車軋成冰,終日不化,冰封馬路。


    大誌和九寶蓮燈動手那天,就是那場大雪過後的第二天,就在那條冰封的馬路上。


    那天,三虎子又是大醉,把身邊所有的人都一一送上出租車後,自己一個人在路邊攔車。


    那時候三虎子三十多歲了,但身材還是像多年以前和趙紅兵、小紀兩個人打架時那麽消瘦。


    路燈下,三虎子惺忪著醉眼看見了馬路對麵兩個身穿黑色羽絨服叼著煙的人朝他走了過來。三虎子沒太當迴事,繼續伸手攔車。


    九寶蓮燈和大誌沒掌握刨锛幫真正的作案手法。刨锛幫都是從後麵下手,照準後腦勺就是一下,一刨锛下去,對方不死也得暈倒在地。大誌和九寶蓮燈是從正麵下的手。


    當大誌和九寶蓮燈與三虎子的距離隻剩下三米時,三虎子忽然警覺了,伸手向腰間掏東西。


    九寶蓮燈和大誌看見三虎子要掏東西,都從懷裏拿出了刨锛。


    大誌一個箭步上去,掄起刨锛沒頭沒腦地朝三虎子砸了過去,三虎子當時還沒來得及掏腰間的東西,伸手一把抓住了大誌的手腕。大誌這一刨锛,沒砸到三虎子。


    醉酒的三虎子力氣還不小,抓住大誌的手腕用力一扯,兩個人在冰封的路麵上腳下都打了滑,一起摔倒在地。


    走在大誌後麵的九寶蓮燈眼見形勢危急,掄起手中的刨锛,對準剛剛倒地的三虎子的太陽穴就是一下。


    純鋼的鈍器砸在人的太陽穴上是什麽後果?


    三虎子當時慘叫一聲就鬆開了抓住大誌的手,大誌騰出手來對準三虎子的後腦又是一下……


    三虎子以最難看的方式橫屍街頭。本來,他已經退出了江湖……


    這曾經是個地痞,終日打架鬥毆惹是生非;這也曾經是個洗心革麵的“迴頭浪子”、青年企業家,養活了一個工廠。他在多年以後無奈地又踏入江湖,今天,他倒在了血泊中。


    他也曾是個嗜血的人,當年殺牛時把牛的脖子捅成了馬蜂窩,自己滿身是血;今日,他又死在了更加嗜血的人的手裏,頭被砸得稀爛。


    張嶽讓九寶蓮燈和大誌去教訓一下三虎子,結果九寶蓮燈和大誌卻直接打死了他。這哥倆兒的狠勁,足以讓當地以往包括張嶽在內的所有混子都望塵莫及。


    三虎子橫屍街頭,目擊證人也不少,還畫了像,但很奇怪,公安局根本沒有懷疑到張嶽頭上,更沒有找到九寶蓮燈和大誌。


    當時公安局給三虎子的定義是:刨锛幫作案受害對象。


    這個案子當時成了懸案。張嶽、大誌等人犯事沒犯在這個案子上。


    張嶽挺緊張倒是真的。


    “你倆也太敢幹了,在街頭殺人?”張嶽挺無奈。


    “我們也是失手……”


    “別說了,我給你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吧!”


    “嗯,我還得去找找我姐姐。”九寶蓮燈說。


    九寶蓮燈從珠海迴來以後還一直沒有見到姐姐。他有了錢,第一件事兒就是想幫姐姐脫離苦海。但是姐姐的“職業”畢竟特別,總換場子,而且姐姐也沒有手機。


    三十七、殺順手了


    二狗始終認為,大誌和九寶蓮燈在一個月內兩次殺人得手後那段時間絕對處於不太正常的亢奮狀態,他們的神經已被徹底撩動起來。


    那幾天,殺個人在他們眼中跟宰隻雞差不多。


    九寶蓮燈之所以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幫張嶽去殺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和他姐姐的共同理想:走上正路,在當地開一個二線服裝品牌的代理專賣店。


    想想姐姐再也不用遭人淩辱了,九寶蓮燈就特別高興。九寶蓮燈的姐姐絕對算是個美女,如果不是做了妓女,恐怕追她的人也不少。九寶蓮燈長得也不差,就是被臉上那道刀疤破了相。


    九寶蓮燈對生活有了憧憬,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姐姐笑著接過他遞過去的十幾萬塊錢說:“咱們終於有錢了,開個店吧!”


    他仿佛也看見了動力小火車對他說:“你終於有錢了,咱們倆結婚吧,我們要生兩個孩子。”


    他仿佛還看見了他的父母對他說:“以前一直以為你不爭氣,爸媽真是錯怪你了。迴家吧,你是爸媽的好兒子。”


    可惜九寶蓮燈這憧憬隻持續了幾天,在見到她姐姐那天終止了。


    九寶蓮燈見到了姐姐,發現她的眼角、嘴角全是淤青,顯然是被人打了。


    “姐,誰把你打了?”


    “我自己碰的。”


    “我是問誰把你打的?”


    “真是我自己碰的。”


    從小在市井中長大的九寶蓮燈當然看得出,他姐姐這是被人打了。九寶蓮燈迴頭就走。他想找人去問,究竟是誰打的他姐姐。


    “你迴來,你幹嗎去?”九寶蓮燈的姐姐急了,一把拉住了九寶蓮燈。


    姐姐太了解他了,九寶蓮燈從小和姐姐感情最好,誰打了她,九寶蓮燈肯定得找那人拚命。


    “你不告訴我,我找人問去。”


    “你別這麽不聽話,我沒事兒……”


    九寶蓮燈不再跟姐姐廢話了,轉身就走。


    當天下午,九寶蓮燈就弄清楚了。當地東郊的一個快50歲的老流氓酒後去九寶蓮燈姐姐所在的按摩房嫖娼,一眼就看中了九寶蓮燈的姐姐。滿嘴酒氣的老流氓把九寶蓮燈的姐姐拉進了按摩間,行為尤其粗暴,九寶蓮燈的姐姐不從。


    九寶蓮燈的姐姐開始反抗,結果這個醉酒的老流氓一拳就打在了九寶蓮燈姐姐的眼睛上。九寶蓮燈的姐姐又反抗,又被一拳打在了嘴角上。


    一個弱女子,怎麽能弄得過一個酒後的老流氓?


    九寶蓮燈的姐姐被這個老流氓強行拿下。


    九寶蓮燈聽說這件事兒以後,本來就容易激動的他更是暴跳如雷。他迴到馬三的遊戲廳拿了把槍刺,天天揣在身上。


    而且據說他還和大誌說:“隻要讓我知道那老流氓住哪兒,我一定把他碎屍萬段!”


    大誌也不含糊,兜裏揣著一把大卡簧,說:“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找到他以後跟我說一聲。”


    張嶽讓這哥兒倆躲躲,怕三虎子的事發。可這哥兒倆倒好,每天在大街上溜達,就想找到那個老流氓。


    在三虎子的事兒大概過去一個禮拜後,張嶽開車在街上又看見了這哥兒倆。張嶽是真急,拉開車窗喊他倆上了車。


    “操,不是給你們找了地方讓你們躲嗎?你們怎麽還是每天在街上瞎逛?那天晚上一旦有人看見了你們,公安局肯定給你們畫了像。就大誌你那頭發,還不一眼就讓人認出來?”


    “大哥,我們是在找人。”


    “找人?告訴我你們要找誰,我幫你們找。你們倆別在街上瞎晃了!”


    “大哥……”


    “別說了,我帶你們去個地方,我得把事兒跟你們說清楚!”


    張嶽又急又氣,把九寶蓮燈和大誌帶到了蔣門神經營的一間比較大的歌廳的二樓包間裏。


    “記住,半年之內,千萬別在街上出現了,等風頭過了再說。”


    “大哥,知道了。”


    “你們要找誰?告訴我。”


    “東郊的xxx。”


    “嗯,我打個電話問問。”


    張嶽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這哥兒倆,千萬別再露麵了。


    這哥倆兒唯唯諾諾地答應著。


    最後張嶽說了一句:“今天我說的話,你們給我記在心上。要是再讓我在街上看見你倆,我非把你倆的皮扒下來。”


    說完,張嶽覺得自己說得有點重了,就笑了。


    大誌和九寶蓮燈也笑了。


    張嶽就有這本事,就有這霸氣。兩個近期已經嗜血如命的殺手,也能被張嶽教訓得低頭認錯,像是剛剛犯了錯的小學生。


    不管怎麽說,經過過去一段時間的兩件事兒,張嶽從心底認下了這兩個小兄弟。


    “走吧!我開車送你們走!”張嶽站起身。


    九寶蓮燈和大誌拉開ktv的門向外走,剛出ktv門口,九寶蓮燈就看見了袁老三和袁老四。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據說,那天是袁老三和袁老四請太子黨的那些成員吃飯,但是其他人還沒到,就這哥兒倆先到了。


    袁老四是袁老三的親弟弟,平時袁老四很少和袁老三在一起,但袁老四敗家的本事一點不比袁老三差。


    二狗清楚地記得,在1998年夏天的某個下午,二狗和趙曉波一起騎著摩托車去袁老三家拿麻將牌,袁老三給了趙曉波一把他家車庫的鑰匙,麻將就在袁老三家的車庫裏。


    走到車庫門前時,二狗就聽見了車庫裏強勁的音樂聲。


    二狗和趙曉波打開車庫的門,用力向上一拉……


    兩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兩男三女,全都一絲不掛,顯然都吃了藥,隨著車庫裏汽車播放器放出的音樂聲在搖頭裸high呢!


    二狗和趙曉波都自恃“見過世麵”,但這樣的場麵還真沒見過。眼前這五個人搖頭搖得正high,根本對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二狗和趙曉波視而不見。


    趙曉波默不做聲地拉下了車庫的卷簾門,麻將牌也不拿了,迴頭上了摩托車,帶著二狗迴去了。


    “麻將拿到了嗎?”袁老三問。


    “你弟弟挺能折騰。”趙曉波沒迴答袁老三的問題,卻說了這麽一句。


    “哈哈,他又在我家車庫裏玩兒了吧?”袁老三還真了解他弟弟。


    “操!”趙曉波沒再說話。


    袁老四就是這麽能折騰。他和他哥哥一起,把他爹的人都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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