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此時的富貴,就是魚肉。再動,肯定是死。不動,或許還有可能活下去。


    富貴畢竟不是張嶽也不是趙紅兵——如果是張嶽或者趙紅兵遇到這樣的情況,肯定殊死一搏。


    “攮他!”趙山河捂著胳膊,朝身後的一個兄弟說。


    富貴捂著肚子蜷曲著倒在了地上,血從指縫中流出。富貴,真是個苦命的人。


    “你要是不死,你就告訴張嶽,下一個就是他。”趙山河說完揚長而去,幾十個人,浩浩蕩蕩。


    據說,救護車來的時候,富貴已經休克。


    “趙山河,你就折騰吧!”聽完小梅的話,張嶽咬著牙說了一句。


    “一會兒把四兒也叫來吧!”趙紅兵又想組織會議了。


    當天晚上,張嶽被醫生告知:富貴的肝要被切下去一小塊。


    深夜,趙紅兵、李四、小北京、張嶽四人開了一個小規模的會。會議的具體內容二狗不得而知,但根據後來事態的發展,二狗可以判斷,會議的核心內容應有如下幾點:


    1.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人數上,一定要比趙山河多。這事由王宇、王亮、馬三、範進等人負責,多找一些外圍的兄弟。


    2.製造輿論,大張旗鼓地找,讓全市的混子都知道,就是要動趙山河。


    3.任何人都不許獨自上街,如果出門至少要帶五人。


    4.有了趙山河的消息,任何人都不許擅自行動,必須通知其他兄弟。


    5.巴黎夜總會繼續營業。以後每天晚上,大家就在巴黎夜總會集合,看看趙山河敢不敢來第二次。如果來了,那最好,往死裏幹。


    這件事趙紅兵並沒有找費四和小紀,因為20世紀90年代的小紀,基本屬於洗心革麵了。他幹的是正經生意,雖然倒騰文物也屬於違法行為,但是那時候的小紀極少參與混子間的爭鬥,一心賺錢。而費四雖然依然稱得上是江湖中人,但是被二虎打殘廢後,已經不方便出手鬥毆,也屬於半隱退的狀態。


    當時趙紅兵兄弟幾人中,實力最強的當屬李四和張嶽,他們二人也是當時全市最有名的江湖大哥,手下都有些得力的兄弟,一吹哨子,叫來幾十個兄弟不是問題。當時全市的小混子,都以認識張嶽、李四為榮。如果有小混子說曾經跟著張嶽辦過事或者是跟李四喝過酒,就好像是祖宗墳上冒了青煙似的,甭提多榮耀了。所以說,張嶽和李四想找點兒混子幫忙打架,那是真容易。名頭更響的趙紅兵如果想找些兄弟幫忙,可能更加容易,但是趙紅兵不大願意去找人助拳,一直都是。


    20世紀80年代的趙紅兵、小紀、李四等人都以上戰場和敵人血戰為榮,複員後幾乎從不顯示自己身上的傷疤以表現自己的勇猛。


    20世紀90年代的小混子們都以能跟隨張嶽、李四等人在街頭打架鬥毆為榮,閑著沒事就撩起襯衫讓別人看自己鬥毆留下的刀疤,以顯示自己的滄桑。


    隻差10年,年輕人的世界觀卻已大大的不同。


    總之,這次事件,趙紅兵團夥中的幾位江湖大哥,一起吹了哨子,這麽多年來,這是第一次。他們幾人再次走到一起與陳衛東、趙山河一戰,不僅僅是由於兄弟義氣,而且也和利益有關。因為,雖然他們都是自己在做自己的生意,表麵上互不相幹,但是他們紅火的生意都和他們在社會上的知名度有關,社會上的人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們幾個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趙山河這小子還真是有麵子,一下惹火了這麽多江湖大哥。”江湖中人都說,“估計這下趙山河非死即殘了。”二狗認為:一向低調的趙紅兵這次大張旗鼓地要收拾趙山河,原因有二。第一,打擊趙山河的信心。趙山河初次襲擊富貴,得手後肯定氣焰囂張。大張旗鼓地滿市找趙山河,就是要告訴他:甭管你多少人,我們肯定不怕你,而且我們就是要抓到你。第二,趙山河這次砸了巴黎夜總會,張嶽這人丟大了,現在絕對有必要讓社會上的混子都知道:張嶽就是張嶽,絕對不是好惹的。


    趙紅兵等四人開會後的第二天,以王宇、範進、蔣門神為首的幾個小團夥就都上街了,到處尋覓趙山河的行蹤。


    二狗對那幾天的王宇印象深刻:黑色牛仔褲,鋥亮的黑皮鞋,梳著當時流行的張學友式板寸,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衣塞進了腰裏,本田400的摩托車後座帶著一個兄弟,這個兄弟手裏拿著用報紙包著的兩把開山刀。他的本田400後麵,還總跟著五六部其他型號的摩托車,每部摩托車上都有倆人,後座的人同樣拿著用報紙包好的刀。


    那幾天,這個摩托車隊整日在市區裏唿嘯而過。隻要是個人就能看出來,他們這是要砍人去。


    和王宇的招搖相比,蔣門神低調了許多。據說他那些天帶著十幾個人,開著三部車,見到混子就打聽趙山河。


    兩三天,全市的混子都知道了,張嶽要弄死趙山河。


    而那兩三天,趙山河也仿佛人間蒸發了,誰都不知道他的行蹤。後來才知道,趙山河那幾天消失並不是因為對張嶽的恐慌,而是擔心富貴被他捅死,所以躲了起來。


    幾天後,趙山河得到消息,確定富貴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後,終於又浮出了水麵。


    一個黃昏,王宇在一家叫“透明食府”的飯店,看見了趙山河。當時,趙山河正在和十幾個人一起喝酒。


    這個飯店之所以叫做“透明食府”,是因為,整個飯店的外立麵都是玻璃的,全透明,從外麵過的人可以看到裏麵吃飯的人。當時,這個飯店也是當地最高檔的幾家飯店之一。


    王宇辦事老練,沒有貿然動手,給張嶽、李四、蔣門神等人都打了傳唿。“趙山河在透明食府。”王宇在傳唿中這樣留言。自這個傳唿始,20世紀90年代當地最經典且場麵最恢弘的連環械鬥爆發了,血流成河。


    三十五、偷襲


    王宇的傳唿打完15分鍾後,兩撥人到了,幾乎同時到的。


    第一撥隻有3個人——趙紅兵、沈公子、潘大慶三人開著破林肯到了,停在了馬路對麵。他們全空著手,沒帶任何家夥。走在前麵的趙紅兵穿著他那條綠色軍褲,腳下一雙八塊錢的黑布麵板鞋,上身穿著件黑色的毛衣,雙手揣兜,神定氣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來透明食府吃飯的呢。20世紀90年代初,趙紅兵那條總是幹幹淨淨的綠色軍褲是其標簽性的服飾,很多他的崇拜者模仿他穿綠色軍褲,但是無論誰都穿不出趙紅兵的範兒來。第二撥有4個人,是李四帶著王亮和另外的兩個兄弟。李四依然是懶洋洋的表情,黑休閑褲黑皮鞋,夾克衫,胳膊下還夾個他每天夾著的黑色夾包。當年江湖中人曾傳言,李四每天都夾著個包,包裏有且隻有三大件:鑰匙串,一支手槍,一盒紅塔山煙。趙紅兵聽到這傳言,樂了:“四兒包裏哪能有手槍?他開了個遊戲廳,幾乎每天都要請派出所、工商局、文化局的人吃飯喝酒,他敢往包裏放手槍?他那包裏全是人民幣,一百一張的,每天出來都至少兩萬。”究竟李四成天帶沒帶手槍,二狗認為還是趙紅兵更有發言權。


    “四兒。”趙紅兵揚了揚手。


    “張嶽呢?”李四也朝趙紅兵揚了揚手,轉頭問守在飯店附近的王宇。


    “打了傳唿,剛迴了,說再過20分鍾到。”


    “等張嶽嗎?”李四問趙紅兵。


    “不等了。”趙紅兵和沈公子異口同聲。


    “進去,收拾他。”沈公子把收拾趙山河說得比出去吃頓飯還輕鬆。


    李四看著趙紅兵和沈公子,笑了。


    這兄弟幾個,雖然還是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吃飯喝酒,但是太多年沒攜手作戰了。現在惡戰來臨,李四心潮有點兒澎湃。


    幾年後,尤其是2000年以後,當地的混子間曾流傳這樣一句話:“如果真想和誰拚一把,千萬別驚動趙紅兵。隻要有他參與進來,那這架十有八九是打不成了。”的確是這樣,絕大多數情況下,趙紅兵都會選擇息事寧人的處理辦法,能把事壓下去就把事壓下去。


    但這次,趙紅兵卻如此迫切地希望收拾趙山河一頓。除了趙紅兵認為和趙山河的仇怨不可通過其他的形式化解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趙山河當時身背兩起重傷害,隻要不弄死趙山河,無論怎麽樣,他都不會去主動報官。本次血戰,隻是在比狠,不出意外,和公安局基本無關。趙紅兵剛剛出獄一年,他可不想再次進去。


    趙紅兵願意在多數情況下與人為善。但在趙山河這樣的人麵前,趙紅兵肯定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當時是初秋。初秋的夜,空氣總是很清新,沁人心脾。透明食府裏燈火通明,一樓超過300平米的用餐大廳裏,當天起碼有三四百人在這裏聚餐,趙山河坐在最靠裏麵的位子,背朝著門。後來李四曾評價說:海歸混子趙山河還是江湖經驗不足,有經驗的江湖大哥無論走到哪裏從來都是背倚靠著牆,眼睛對著門口;而趙山河在明知道最近有無數人找他的前提下,居然還背對著門,這不是找殘呢嗎?


    趙紅兵、小北京、李四等人推門進了透明食府,他們三個走在最前麵。他們三人都當過兵,走路時腰板都筆直,顯得十分精神。跟在他們三個身後的,是王宇、王亮等十幾個兄弟。


    進了飯店後,趙紅兵順手在吧台拿了個紮啤杯。透明食府是當地第一家供應紮啤的飯店,吧台上放了無數個紮啤杯。


    趙紅兵等不到20人在這人聲鼎沸的飯店中並不是十分顯眼,並沒引起趙山河等人的注意。走在最前麵的趙紅兵,還不時地和認識人微笑著打招唿。


    趙紅兵等人離趙山河越來越近。據說當距離還有兩三米時,都已經喝得微醉的趙山河桌上終於有人看見了趙紅兵。“紅兵大哥!”一個人指著趙紅兵說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趙紅兵打招唿,還是在告訴趙山河,趙紅兵來了。


    聽到這句話,趙山河驀地迴了頭。


    在趙山河剛把臉轉過去的一刹那,眼前就出現了一個亮晶晶的紮啤杯子。緊接著,這個紮啤杯子帶著風聲結結實實地拍在了他的臉上。


    動手的當然是趙紅兵,這一下砸得極是淩厲。後來得知,趙紅兵不但把趙山河的鼻梁骨砸得粉碎,還把右側的臉頰骨砸碎了,就這一下,根本沒用第二下。


    趙紅兵就是趙紅兵,要麽不動手,動手就沒輕的。


    其實,趙紅兵對趙山河的身手和他們團夥的火力還是很忌憚的,他一進飯店就是要擒賊擒王偷這一紮啤杯砸下去後,隻聽山崩地裂的一聲響,趙山河連人帶椅子仰麵栽倒。在栽倒的時襲擊倒趙山河。


    趙紅兵候,趙山河本能地用胳膊架了一下桌子,結果,桌子也翻了。


    可見趙紅兵這一紮啤杯砸得多有力。


    趙山河倒地後,他那幫目瞪口呆的同桌兄弟又迎來了連續三四個暗器,沈公子發的暗器——這是他順手從別的桌子上拿過的幾盆冒著熱湯的東北大燉菜,連菜帶湯再加盆子都甩了過去。


    沈公子打群架始終秉承著一個原則,不管對方是什麽人,有多少人,拿著什麽家夥,總歸是先把他們搞得心煩意亂再說,他連下象棋也是如此。趙紅兵下象棋始終下不過和他棋藝相當的沈公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下棋時沈公子始終在喋喋不休地說話,把趙紅兵說得心煩意亂。


    為什麽沈公子和趙紅兵打架時幾乎從不帶家夥?原因就是他倆就地取材的能力都忒強,任何一件東西到了他倆手中,都會成為極其厲害的武器。二狗相信,趙紅兵就算是沒有那個紮啤杯子,也會順手抄起其他有效的武器。


    有預謀的打群架卻不帶武器,顯然更加讓人感覺大哥風範十足。


    伴隨著沈公子甩出的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牛肉木耳柿子,十來把亮晃晃的開山刀掩殺了過去,這是王宇、王亮兄弟帶的隊。


    和趙山河在一起喝酒的十幾個兄弟猝不及防,接連中刀,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一時間鬼哭狼嚎。


    而此時的趙紅兵、沈公子、李四三人根本不參與與其他人的鬥毆,三個人專心致誌地踢趙山河一個。據說,當時趙紅兵和李四是用腳踢,而沈公子則是跳起來用腳跟連踩帶跺。趙山河雖然身手出色,但是被經過專業訓練的趙紅兵等三人連續狠踢,根本就沒有站起來的機會,隻能雙手抱頭蜷曲在地。


    架打到這份兒上,透明食府裏幾百號人已經沒人再吃飯了,紛紛放下筷子看熱鬧。即便是當地20世紀90年代幾乎每天都有砍人的事件發生,但畢竟幾十人拿著大片刀群毆的場麵還不是總有機會看見的。


    趙紅兵他們要的就是這效果,要的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趙山河完了。


    而據當時正好路過並駐足在透明食府飯店外麵,隔著玻璃賞析那次群毆的丁小虎後來對二狗介紹說:“當時我隔著玻璃看紅兵大哥他們砍人的感覺,就像是在看寬熒幕的電影大片。透明食府的玻璃不是一般的結實,趙山河的人全被逼得貼在玻璃上,開山刀也沒少掄在透明食府的玻璃上,但玻璃就是不碎。而當時的群毆中最與眾不同的就是沈公子,手裏攥著一個大哥大,總是跳起兩三尺高再重重地跺下,在人群中極是紮眼。”


    丁小虎本人也經曆惡戰無數,但是他介紹完本次鬥毆的場景以後,說:“我以前隻覺得張嶽比較瘮人,紅兵大哥和和氣氣,沈公子沒個正形,李四每天懶洋洋總是沒睡醒的架勢,他們三人一點兒都不可怕。但是這次以後,我算是知道為什麽社會上的人都說紅兵大哥和李四比張嶽還狠了,他們踢人是真往死裏踢,看他們踢人,會覺得比王宇他們幾個砍人還可怕。”


    一分鍾過後,趙山河的人已經是一片狼藉,而踢人的趙紅兵三人和砍人的王宇等人根本就沒停下的意思。雖然趙山河的人有人拔出了刀,但基本都是短刀,剛掏出來就被王宇等人的開山刀壓製了下去。


    這時,趙山河方麵改變戰局的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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