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7年春節到1987年6月,趙紅兵兄弟幾個基本上沒和其他人發生太大的衝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春節前的四五個月裏他們打的硬仗太多,已經有了相當的名氣,普通小混混基本上沒人敢招惹他們。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春節以後都安心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剛剛起步,都比較投入,也沒太多的時間聚在一起滋事。


    十三、未來的世界是我們的


    前一年,剛剛複員的趙紅兵帶著斷指帶來的自卑和煩悶,度過了一個極其鬱悶的春節。翌年春節,趙紅兵卻格外的開心,因為他有了高歡。雖然高歡還在讀書,這隻能是地下情,但兩人愛得火熱且甜蜜,都沉浸在初戀的幸福中。而且春節過後,趙紅兵就要開展自己的事業了,要當老板了,真是意氣風發。


    小北京也真沒客氣,留在了趙紅兵家過春節。趙爺爺十分欣賞小北京,說他愛讀書、愛動腦、有思想、熱愛祖國,而且特懂禮貌。趙爺爺這樣一個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老頭,居然經常拉著小北京聊天,別人都感覺不可思議。每天來趙紅兵家找趙紅兵玩的年輕人那麽多,趙爺爺隻喜歡小北京一個。


    “紅兵一個人忙不過來,總得有個人幫忙,白天一班晚上一班。如果你迴北京暫時沒什麽更好的出路,還不如留在我們這裏和紅兵一起做生意。”趙爺爺對小北京說。


    “這不大好吧,承包旅館都是紅兵張羅的錢,我又沒出錢。”


    “紅兵做事比你穩,但你比紅兵有想法。你倆又是生死之交的戰友,如果一起做生意,肯定能配合默契。你就不用出錢了,你出人就可以了。現在不都講入股嗎?具體分你多少股,你和紅兵小哥倆商量,我不管。”


    “嗯,我得跟我爸媽打個招唿,隻要他們同意,我肯定沒問題!”


    “跟你的父母說,不要瞧不起商人,現在國家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跟他們講國家的政策,他們就會同意。”


    “趙伯伯,我就直接跟我爸媽說,不當上萬元戶我就不迴北京!成嗎?”


    “好小子!哈哈。”


    開心的有趙紅兵,但也有犯愁的,那就是李四和費四這“跑路雙雄”。李四迴家後,他爸爸就沒跟他說過一句話,李四從來都是等家裏人吃完飯自己再去廚房找剩飯吃,也不大好意思出門。畢竟,在那個年代,丟了公職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和李四相比,費四更慘。費四在家排行第四,父親已經去世了,三個哥哥都是國家幹部。他剛到家就被這三個哥哥狠狠揍了一頓,揍得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要不是趙紅兵和小紀上門說情,他非被逐出家門不可。


    大年初一,這哥兒幾個又聚在了一起。和去年的瘋玩不同,今年他們更多的是探討將來如何發展。


    “紅兵,我看我們旅館的一樓不如分出一大半開個飯店。火車站前的飯店沒幾家,飯菜質量也不好。開旅館賺的錢都是有數的錢,開個飯店能賺得多點。”小北京說。


    “嗯,不錯。可以考慮考慮,咱們先看看旅館的經營情況再說吧。我承包旅館已經跟我爸、我哥、我幾個姐姐要了不少錢,實在不好意思再向他們化緣了。等咱們賺了點錢,有點資本了再說。”趙紅兵對小北京提出的建議一向很重視。


    “嗯,那就先開半年旅館再說吧。”小北京說。


    “唉,紅兵你有旅館,現在我和李四工作也沒了,我們將來可怎麽辦啊!”費四說。


    “費四你愁什麽!我和大偉從初中畢業就沒工作,現在不也活著嗎?”李武說。


    “那總不能靠父母養我們一輩子吧!”李四說。


    “我媽不是在圖書館工作嗎?她的意思是讓我在他們單位樓下開個專租武俠言情的租書室,就是十中、師院、藝校門口的那種,租一本書每天兩毛錢,押金10塊。這樣也好,我孫大偉也能算是個文化人了。”孫大偉得意地說。


    “別惡心我了,你還文化人?書名上的字你能認全嗎?上次你和我說你在看《射雕英雄傳》,‘九指神丐’你都能讀成‘九指神虧’,你還租書?別給我們丟人了。對了,你還認識‘雕’字,真他媽的不容易。”張嶽最瞧不起孫大偉的一點,就是孫大偉實在太沒文化。


    “我把‘丐’認成了‘虧’那是我小時候讀書太用功了,我近視!‘丐’這個字連你張嶽都認識,我能不認識嗎?”雖然孫大偉最沒文化,但他最怕別人說他沒文化。


    “大偉,你是大學漏子,你最有文化行了吧!別打岔,我們正愁呢。”李四說。在上世紀80年代,“大學漏子”絕對是褒義詞。


    “要不你倆跟我一起收廢品吧!”小紀倒是挺想幫他倆的。


    “和你一起當破爛王,成天被公安局調查這個線索那個贓物什麽的?別扯淡了。”費四說。


    “知道警察為什麽找我嗎?這叫軍警一家。你去西宮、紅旗、南山這幾個派出所問問,哪個警察不認識我小紀?我經常和他們聊我在老山打仗的事,他們都特別崇拜我。我和他們都是哥們兒、朋友。”小紀說。


    “嗯,哪個警察要是不認識你,那他也當不了警察了。這麽大個銷贓窩點,誰不得每天來關照關照。”李四挖苦小紀說。


    “不管怎麽說,兄弟我在派出所、公安局有人!以後你們誰犯了事兒進去,就跟他們提我,說是小紀的兄弟,肯定沒人為難你。”小紀牛著呢。


    “小紀,那次咱倆在六中惹完事,從公安局出來你怎麽鼻青臉腫的,是不是那天晚上你和你那些公安朋友鬧著玩兒碰的?”趙紅兵挖苦小紀。


    “媽的,那天審我的是個實習生、小警察,我和他提了很多領導他都不認識,還把我一頓胖揍。再說,我挨揍他媽的還不是因為你?那麽冷的天,大半夜地跑六中掛‘馬子’。”


    “還別說,我倒是覺得小紀那裏真不錯。現在小紀坐等著收廢品,已經賺很多錢了。咱們以後再去收,就開車去各個縣和鄉鎮收廢品,應該賺得更多。”李武說。


    “李武說得沒錯,去下麵收廢品應該能賺很多錢,說不定還能收上點文物什麽的。”小北京說。


    “小紀不是也收文物嗎?”李四問。


    “收!但是認不太好,不大敢收。”小紀終於謙虛了一次。


    “認不好?這太簡單了!我叔叔就是師範學院曆史係的老師,咱們市出土文物,每次去鑒定的都有他。以後讓他教你啊!”李武說。


    “好呀,那我就拜師學藝了!”小紀說。


    “其實我覺得小紀說得很好,反正費四和李四都會開車,你們倆就弄輛小破車去鄉下收廢品,肯定收入不錯。你們再跟李武的叔叔學學鑒定文物,咱們市的文物可不少,收上一個大件你們就發了。你倆也沒別的事兒幹,我看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吧!”趙紅兵考慮了一下說。


    “嗯,我考慮考慮吧。的確,現在也沒別的事兒可幹。”李四說。


    “大年初六我拜師怎麽樣?李武,你叔叔有空嗎?”小紀問。


    “應該沒問題吧。拜什麽拜,請他吃頓飯認識認識就行了!又不是外人。”李武說。


    經過幾天的考慮,費四和李四決定去收廢品了,而且他倆還準備跟家裏要點錢,買一輛二手130小貨車。李武沒事兒做,也非要和他倆一起去收廢品。這樣,廢品三人組就這樣成立了。


    大年初六那天,小紀出錢在“紫月亮”擺了一桌拜師宴。紫月亮是市裏最早的幾家大型個體飯店,無論裝修還是廚師的水平都非常高,就餐環境也非常好。


    雖然拜師宴二狗沒參與,但後來二狗還是見到了小紀他們的師傅,也就是李武的叔叔——一位仙風道骨、鶴發童顏、骨格清奇的神仙般的人物。據說那天在席間,大家都拘謹得很,隻有學識相對淵博的小北京和張嶽能偶爾插上幾句話,因為李老先生的學問太高且健談。此老天文地理、風水星象無所不通,所談及的曆史與墓藏、文物斷代和風水玄學博大精深,無一人能夠領會,一頓飯吃下來大家連皮毛都不懂。


    而且還聽說,當天李老先生在場的時候,最貧嘴的孫大偉居然一個多小時沒說一句話。真是難以想象!在留下幾本書讓小紀等人學習,並撂下一句“不懂隨時問我,記得看完把書還我”之後,李老先生飄然而去。李老先生走後,這哥兒幾個才恢複了流氓本色,動筷夾菜大口喝酒。“你叔叔真有文化,怎麽會有你這麽個沒文化的侄子呢?”張嶽很是感慨地對李武說。


    “唉,我是被‘文化大革命’耽誤了!”李武更加感慨。


    “那人家張嶽就沒經曆過‘文化大革命’?人家怎麽考上大學了?”孫大偉很是不屑。


    “李叔說的那些實在是太有趣、太神秘了,咱們真得好好學學。”小紀說。


    “我看啊,咱們也別收文物了,幹脆挖古墓算啦!”費四無論幹什麽,永遠都是那麽直接。


    “別介,那可是違法的,抓住要判刑的!”趙紅兵說。


    “紅兵你成天和流氓打架鬥毆就合法啦?”費四說。


    “紅兵他自以為是除暴安良呢!你有轍嗎?”小北京說。


    “說起打架我就上火,等二虎出院,我非再打他一頓不可!”一提打架,張嶽就想起了他有生以來唯一吃的那次虧。


    “紫月亮”的單間是三扇兩米高的木板攔成的那種,不隔音。當張嶽說還要打架的時候,就聽見隔壁一個男人說:“誰說打架呢?”


    “我說呢!怎麽了?”張嶽喊了一句。


    隔壁的人沒說話,隻聽見椅子“叮當”響,看樣子是從隔壁過來了。


    趙紅兵他們所在單間的簾子被拉開了,走進來一個粗粗壯壯的男人,個子不高但很是彪悍,一嘴酒氣,看樣子有點喝多了。


    “剛才是誰在這邊喊?”這個男人挺橫。


    “我喊的,怎麽了?”張嶽說。


    “你們這群小逼崽子,在這裏吹什麽牛?”這個男人出口就是髒話。


    “你說誰是小逼崽子?”張嶽看樣子火氣又上來了。


    這時,趙紅兵等人都強忍住笑,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醉鬼要倒黴了。以張嶽的性格,肯定要揍眼前這個出口傷人的家夥了。這個醉鬼怎麽這麽倒黴,“紫月亮”吃飯的人這麽多,他得罪誰不好,非得罪最不能得罪的張嶽。


    “你們這群小逼崽子!”這個男人確實是喝多了,根本沒聽見張嶽這句話。


    “你說誰是小逼崽子?!”看樣子張嶽的確有進步,居然被罵了兩句還沒動手,隻是嗓門大了點,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們這群小逼崽子!”這個男人絕對是醉了,連續三次重複這一句話,而張嶽問了兩句他一句都沒迴答。


    事後大家才知道張嶽沒動手的原因。原來,張嶽覺得自己這邊這麽多人,而且對方是個醉鬼,如果動手打他吧,有欺負人之嫌,不是好漢所為,所以一直忍著。


    “大哥你醉了,早點迴家吧!”趙紅兵說。


    “你們這群小逼崽子!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認識我嗎?”這個男人說。


    “我他媽的不知道你是誰,你再不滾出去我打死你!”張嶽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我告訴你們,我是張浩然!”這個男人邊說邊指指點點,一副恐嚇諸人的勁頭。張嶽總共跟他說了三句話,他好像一句都沒聽見。


    在座的人這下都明白了為什麽這個男人這麽囂張,原來他的確有點來頭。張浩然是1983年嚴打前的市區大流氓。1983年嚴打,張浩然被定義為當地“流氓團夥二號頭目”,判的是死緩,判完以後還掛著牌子遊了街。1986年底,放迴了一大批1983嚴打被判刑過重的流氓,張浩然就是其中的一個,而且是其中名氣最響的人物之一。


    “張浩然多個jb?你他媽的再不滾我打死你!”張嶽怒了。別說是張浩然,就算是東方不敗,張嶽也照打不誤。“老子混社會的時候,你們……”張浩然還是不走,仿佛沒聽見張嶽說的話。“未來的世界是我們的!”張嶽邊說邊抄起手邊的一個空酒瓶子,直接朝張浩然的腦袋砸了過去。隨著“嘩”的一聲脆響,張浩然的頭淌了血。張嶽指著他沒再說話,但是張嶽表達的意思他應該能看懂:趕緊走,我張嶽就不再打你。


    清醒了一大半的張浩然看著眼前這群氣定神閑、微笑著看他被打的年輕人,終於知道自己這迴是碰上硬茬子了。他清楚地知道,普通小混混聽到張浩然的名字,沒幾個人敢動手;一旦有人敢率先動手了,其他小混混肯定是一擁而上,痛打落水狗。但他眼前的這群年輕人沒有,除了張嶽以外,其他人根本連動手的意思都沒有。張浩然明白了,這群年輕人是有必勝的把握。他們一定認為,有一個張嶽對付他足夠了。他們或許還認為,幾個人打一個人不是英雄好漢,是在欺負人。


    遇上這樣氣度的一群年輕人,酒醒了一大半的張浩然認栽了。


    “這幾位小兄弟,剛才老哥喝多了點,不好意思。來,咱們一起喝一個吧,剛才的事都是誤會。”張浩然拿起酒瓶,象征性地給在座的每個人都倒了一點,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


    趙紅兵等人沒搭話,也象征性地舉了舉杯,抿了一口酒。隻有張嶽看樣子怒氣還沒消,沒喝酒,眼睛瞪著張浩然。“好了,幾個小兄弟,老哥先走了!以後如果有事需要老哥照顧……”張浩然話還沒說完,張嶽已經把酒潑在他的臉上。“誰他媽的用你照顧!”張嶽潑完酒,正眼都沒看對方一眼,蔑視至極。


    張浩然看了張嶽一眼,然後臉也沒擦頭也沒迴地掀起門簾走了出去。


    張浩然出去後,大家都說張嶽潑酒的這一舉動有點過了。雖然張浩然喝多了來這邊罵人不對,但是張嶽把人也打了,人家也賠了禮,張嶽卻還這麽不依不饒,確實有點過分。再說,張浩然也不是好惹的,這純屬閑著沒事惹事上身。


    “張嶽你呀,肯定是嫌咱們的仇人還不夠多,嗬嗬。”趙紅兵和張嶽一向關係最好,也沒太責備他。


    十四、我們這裏不加“褥子”


    據說那天趙紅兵等人從“紫月亮”走了不久,張浩然拿著一把三棱刮刀迴去找過他們。趙紅兵等人藝高人膽大,聽說後沒把這太當迴事。“見他一次我打他一次。”張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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