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車廂裏有一種奇怪的氛圍。


    奧麗蓮娜沒有主動開口,而對方好像也不是多話的人。


    他不說話的時候,臉上當然也沒有什麽表情,明明頭髮是質樸溫柔的棕褐色,眼睛也像是琥珀一樣幹淨純粹,但果然還是感覺……


    真的好兇。


    就在奧麗蓮娜這麽想的時候,他看了過來。


    他似乎對視線足夠敏感,明明奧麗蓮娜隻是不經意間偷看過他幾次,也好像被他察覺到了。


    因為他投來的視線讓人充分感覺到了壓力,奧麗蓮娜不禁抿了抿唇,也變得有點緊張。


    正當她以為他或許會就這麽把視線收迴去的時候……


    他突然開口了。


    他好像是以為她忘記了他的名字。


    「候選聖女奧麗蓮娜大人您好,我是聖殿騎士夏佐。」


    奧麗蓮娜聞聲望向他的時候,不由愣了愣。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看上去很兇,那就像是擔心自己會嚇到她,不想讓她害怕他,所以……


    他不太熟練地咧出了個笑容。


    「……」


    還怪溫柔親切的。


    奧麗蓮娜恍恍惚惚,有點迴不過神:「……我知道,早上神官大人已經介紹過你了。」


    他恩了聲,然後狹小的空間裏又剩下了沉默的寂靜。


    在這麽擁擠的空間裏,奧麗蓮娜覺得自己好像被對方的氣息給包圍了,五感可以感知到的全是關於對方的信息。


    無論是他手臂的線條,強壯又結實的肌肉,還是他沉穩的唿吸聲……為了緩解尷尬,奧麗蓮娜打破了沉默:


    「聖殿騎士大人,我們以前難道認識嗎?」


    「剛剛……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夏佐頓了頓。


    今天確實是他和奧麗蓮娜的第一次見麵。


    可就算從來沒有見過,她卻一直存在在他的生活裏。


    因為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從一個煩死人的傢夥的口中認識她了。


    隻是礙於現世的法則,他什麽都不能說。


    就像現在,他隻能迴答道:「奧麗蓮娜大人,今天是我們的初次見麵。」


    「我之所以那麽做,是因為我相信您不可能會是惡魔的化身,您完全不需要為了他人的質疑,去證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


    聽到夏佐那平靜到像是理所當然的話,漸漸在奧麗蓮娜心中升起的既不是安慰也不是感動。


    不知道為什麽,當突然有一個人站在了她的身邊,好像無條件地信任她,她的第一反應是……


    「厭惡」


    奧麗蓮娜努力維持嘴邊的假笑。


    「……你怎麽能肯定我不是惡魔的化身呢?」


    他看了過來。


    「您是嗎?」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笑,當那股溫柔親切的氛圍一下子消失了之後,他又變迴兇巴巴的樣子了,讓奧麗蓮娜總覺得……


    好像她一撒謊就會被他給殺掉。


    於是她下意識應了聲不是。


    等反應過來,她發現對方好像已經徹底認定這個事實了。


    「對不起,奧麗蓮娜大人。」


    奧麗蓮娜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怔怔地問:「你為什麽……要跟我道歉?」


    「如果我能早一點來找您,您就不會遭遇到這種委屈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居然……真的是道歉。


    奧麗蓮娜的心中漸漸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所以說……你為什麽要感到抱歉?」


    奧麗蓮娜看到他沉靜的眼神、沉靜的神色。


    像是秋天午後的池水,溫柔又溫暖地將她擁入懷中。


    「因為您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


    奧麗蓮娜啞口無言。


    在這一刻,她突然就覺得蘇菲亞說的是對的。


    人與人之間,真的可以沒有任何理由,就去討厭另一個人的。


    因為她現在……


    就很討厭這個聖殿騎士。


    於是對所有人都會保持微笑的奧麗蓮娜,終於在他麵前隻剩下一張麵無表情的冷臉。


    她甚至忍不住提高了聲調警告他:「聖殿騎士夏佐大人,你現在的職責僅僅是押送我抵達大神殿,確保淨化儀式順利進行!不要施捨給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任和關心!!」


    走下馬車的時候,她甚至拒絕了他的護送,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絕對——不要再做多餘的事情。」


    「不要讓我更討厭你。」


    ……


    ……


    邁入聖大教堂的時候,奧麗蓮娜可以清楚地看到,淨化儀式的相關準備已經全部就緒,隻剩下她走進圓陣的中心,接受他們的審判。


    委屈嗎?


    第一次在預知夢中接受淨化儀式的時候,無論是夢中的她,還是做夢的她,當然都是感到委屈和屈辱的。


    傷心嗎?


    她當然也曾經傷心過的。


    可是,當一遍又一遍地夢見淨化儀式,夢中的她依然委屈、屈辱、難過,可做夢的她……


    隻剩下了習慣和麻木。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


    她理應像在預知夢中的一樣,心無波瀾,平靜以對。


    理應從儀式的開始到結束,她都該是麵無表情,甚至報以微笑。


    可是,也許是因為那個聖殿騎士說的那一句話,他那無法被她理解的關心,站在聖大教堂中,仰麵望向父神的雕像時,奧麗蓮娜的世界忽而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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