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傾城皺著眉頭,細長的眉峰越皺越深,寫滿疲倦。偌大一個朝廷,真的就這麽難以容下他嗎?非要逼他走上絕路?


    抬頭看著東邊漸漸升起的太陽,那金色的光芒耀眼奪目。蕭傾城抬起眼皮,黑亮的眸子裏一片冰冷的沉寂。


    天色漸漸亮起來的時候,葉殊睜開朦朧的眼睛,有些發呆地看著天邊升起的那輪紅日。腦子裏空空的,不知道那漫長的一夜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簡雙死了。


    慕容嫣崩潰了。


    沒有援軍。


    南營士兵隻剩不到五千人。


    女兵死了一半多。


    她還活著。


    隻是活著,有時候比死了更痛苦。


    昨夜惡戰一直持續到五更時分,敵軍才慢慢退去。所有士兵,不管男女,都發瘋一般不要命地廝殺扭打。長.槍斷了就換長刀,長刀砍斷,就用半截的斷刀繼續拚殺。用手抓,用牙咬,滿腔痛苦包含著怒火爆發出來,無所不用其極。即使是萬分兇殘的敵軍也被他們這股猛勁嚇倒,持續整整一夜的混戰,終於暫時熄火。


    敵軍退去的時候,所有女兵都哭了,有的男兵也悄悄轉過頭去抹眼淚,不讓人看見。這一場悲慘的戰鬥,真的太不容易了。


    不敢睡,葉殊倚著一棵燒焦的樹幹發呆,眼睛腫的像個桃子。


    簡雙去了。


    過了很久,她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慕容嫣默默坐在一旁,整個人癡呆一般,再不肯說一句話。


    細細的一陣輕風吹過,掃視著這一片戰後的焦土。大片營地都被燒毀,隻剩下一片廢墟,還在慢慢地冒著黑煙。南邊戰場上,原本是青青草地,現在遍地都是斑駁的鮮血,染紅大片大片的土地。伏屍遍野,殘兵敗甲散落的到處都是,烏鴉在空中盤旋飛過,隱隱有一股焦臭的氣息在空氣裏浮動。


    有倖存活的士兵們,默默坐在一處突起的山坡上,愣愣地看著東邊升起來的金黃的太陽,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是什麽。


    遠遠地聽見一陣沉悶的號角聲傳來。


    那是起兵的號角!


    敵軍又要來襲了!


    沒有人哭喊,沒有人抱怨,所有人都自動拿起卷刃的長刀,歪頭的長矛,甚至是一把匕首,一支木棍。


    繼續戰鬥。


    葉殊拍拍慕容嫣的肩,轉身又拿起長劍,慢慢走向那一片血腥的戰場。左腿上簡單纏著繃帶,走起路來微微有些蹣跚。


    一隻手扶過來,她轉頭,看到是慕容嫣。


    不需要多說什麽,兩個人默默往前走著,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遠遠的雪線那邊,漸漸又匯集成灰色的一片,那是朝廷的兵馬滿身灰色鎧甲。集結成隊,慢慢向這邊湧過來。


    五千個士兵,靜靜站在營地外圍,手上握著殘破的兵器,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漸漸接近過來。


    知道沒有援兵了,可他們依然沒有放棄。


    此時此刻,他們不再隻是為了柔西而戰,他們是為自己而戰。


    作為一名戰士,就應該為他們所捍衛的一切努力廝殺,英勇地死在戰場上,那是他們無上的榮耀。


    不奢求這五千人馬能把守住整個南營,但他們會努力奮戰到最後一刻,告訴那些敵軍們,想要柔西,就要踏著他們的屍體過去。


    衝鋒的號角吹響,灰甲士兵再次潮水般地湧上來。五千士兵英勇頑強地挺立著,絕不放鬆,絕不認輸。


    高升的太陽默默播撒著金輝,本應是最燦爛的光芒,看上去卻那般悲傷。


    這一幕人間慘劇,連天地都為之動容,不忍窺視。


    揭來一片烏雲做棉被,太陽悄悄躲進去。


    轟隆隆的悶雷在頭頂炸響,不一會兒,瓢潑的大雨就漫天砸落下來。


    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五千士兵接二連三倒下,可是那一條長長的封鎖線卻並未縮短一分。灰甲敵軍無窮無盡地湧上來,一撥又一撥,帶著從容的藐視又有些莫名的敬畏,默默看著那可憐的幾千個人。


    耳邊雷聲滾滾,潑天的大雨不知道下了有多久,隻見到處都是泡在水地裏的殘屍,滿地雨水都染成血紅,漸漸匯集成一條淙淙的小溪,默然往東邊流去。


    五千士兵最後隻剩不到兩千人。


    看到西邊衝上來的那一片黑壓壓的隊伍,前麵高高飄揚著柔西蕭氏的雪燕旗,所有士兵都激動瘋了。


    他們到底還是等到了。


    眼看著自己的家園被人侵襲,兩萬黑甲士兵不用下命令,立馬高聲怒吼著衝殺上去。一股巨大的黑色漩渦席捲向那一片灰色洪流,整個世界都喧騰起來。


    葉殊看到蕭傾城的時候,那一種絕地逢生的心情,難以形容。


    到底是。


    他們所有的拚搏和努力,到底是沒有白費。


    這片柔西,他們守住了。


    蕭傾城默默看著葉殊,臉上是無以言表的動容。


    「蕭哥哥!」慕容嫣萬分委屈地撲進他懷裏,嚎啕大哭,「小柔姐受傷了,到現在還沒醒來……簡大哥、簡大哥他死了……」


    眉峰緊蹙,蕭傾城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目光卻一直定定看著葉殊,不遠的三丈距離,中間是漫天雨簾,層層密密。


    漫天瀑雨,葉殊終於肆無忌憚地哭了。


    那一場激烈的廝殺,兩萬墨林軍將朝廷的兵馬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薛統領帶領著殘餘部將狼狽逃竄,再不敢靠近雪線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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