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熙聞聲迴頭,隻見那匹發瘋的黑馬正是烈火,純種涼王馬,旭羅大捷的時候他賞給劉封的坐騎。涼王馬生性暴烈,但是速度與力量都是一流,極是不可多得的千裏良駒。而且涼王馬生性狂傲不羈,不堪馴服,除非你能征服它,否則它絕不會乖乖當人的坐騎。而且一旦它認定一個主人,必將千裏萬裏,生死相隨。


    自從宮變那日之後劉封就失蹤了,一直未見人影,到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烈火不見劉封,整日裏情緒不高漲,草料也吃得不好,昔日裏神駿非凡的千裏馬變成如今毛楂楂的土騾子,實在是讓人嘆息不已。


    眼看烈火一反常態的興奮,拔蹄飛奔著衝進林裏,莫非?


    季文熙揮手止住隊形,微微眯起眼睛,連唿吸都屏住了。


    果然,沒多會兒林子裏就騷動起來,馬兒嘶鳴的聲音透著異常的歡快。眾人轉頭就看見一個蓬頭垢麵,滿身襤褸的人影從林子裏奔出來,烈火顛顛地跟在後麵蹦跳。


    劉封遠遠地就看到一隊人馬行過來,還未待仔細觀察清楚,頓時就聽到一陣熟悉的嘶鳴聲。接著一轉身就被一匹炸毛的高頭大馬撞翻在地上,馬頭親熱地摩挲著臉頰,正是他的寶貝坐騎,烈火。


    劉封忍不住激動,轉眼就看到林子外麵熟悉的禁衛軍服,連滾帶爬地奔出來。看到自家兄弟,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看到季文熙正坐在馬上,靜靜地笑著看他。


    「殿下!」劉封跪在馬前磕頭,喉頭哽咽著,竟然濕了眼眶。


    「起來吧,怎麽髒成這樣?你是被哪個山頭的大王搶去當壓寨夫人了,怎麽這麽久才來?」季文熙戲謔道。


    劉封抬起髒髒的袖子擼把眼睛,嘿嘿笑著爬起來,正要迴話,突然又想起來什麽,連忙轉身往林子裏奔去。


    一個灰白衣衫的人正從林子裏慢慢走出來,灰白鬥篷,戴著風帽,身形單薄,看上去似乎是個女子。劉封小心護衛在後麵,引著那人走過來。


    那一抹淡雅的身姿,雖然全身籠罩在鬥篷裏,卻依然雍容華貴,風帽半掩著,隱隱露出消瘦蒼白的下頜。季文熙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連忙翻身下馬迎上前去。風帽下的人緩緩抬起頭,容姿絕色的臉龐,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那是珞施公主,是他的妻子。


    「珞施……」季文熙上前一步,眉頭輕蹙著,微微有些失語。


    珞施公主默默看著季文熙,良久,淡淡一笑:「殿下還好嗎?」


    季文熙麵色頗有些尷尬,半晌點點頭,道:「還好。」


    珞施公主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季文熙遲鈍一會兒,轉身拉過坐騎,扶著珞施公主上馬。


    想著自己獨自逃了,卻把她一個人丟在混亂的皇宮,季文熙心下裏愧疚萬分,默默牽著韁繩走在前麵,一行隊伍默默無語,慢慢往迴走。


    夕陽漸漸收斂最後一絲光芒,完完全全沉下去,夜色漆黑,瞬間圍上來。長長的隊伍漸漸走進城門,伴隨著沉悶的響聲,厚重的鐵門慢慢闔上,將迅起的風暴遮擋在城外。


    王府裏本來就沒有幾個丫鬟,季文熙安排管家先去尋幾個小丫頭迴來侍候珞施公主,轉身就去軍營。劉封迴營帳收拾一番,一聽季文熙來了,連忙奔到大廳匯報情況。


    原來宮變那日,劉封返迴去救珞施公主,正趕上九路軍四處堵截,他帶著珞施公主不方便,逃不出來,隨即潛伏到禦湖裏,從湖底暗渠逃出來。珞施公主不識水性,受了風寒,當即病倒。劉封不敢在城裏多做停留,便將珞施公主裝扮成得了熱病的婦人,眼看著不行了,要推出城外等死。守門侍衛嫌惡熱病傳染,也未多做盤查。兩個重要的人犯六皇子七皇子早已經逃出城外,城中的□□死了很多的人,拉出城外埋葬的就有很多。城門盤查的不嚴,因此劉封他們才得以逃出生天。


    後來劉封帶著珞施躲在一戶農家裏養傷養病,直待珞施病好才出發,打聽到季文熙他們去塋州,於是便一路悄悄尋過去。誰知走不到一半,朝廷又下發告令,季文熙封王,轉到肅州。從南到北,豈隻是萬裏之遙,一路上變賣所有值錢的東西,苦熬三個月,現在總算是到了。


    季文熙聽得心酸,劉封說得輕描淡寫,不知道一路上吃了多少苦。珞施公主從小就是金枝玉葉,此番經歷,卻是他一手造成的。


    季文熙緩緩嘆氣,拍拍劉封的肩膀,讓他先迴去好好休息。


    夜色漆黑,季文熙慢慢走迴王府。大門還是虛掩著,上麵點著昏黃的燈籠,一個小門房正歪在牆邊躲著冷風,一邊打著嗬欠一邊守門。


    季文熙看著沉厚朱紅的大門,良久,緩緩邁步走進去。


    後院東廂還亮著燈光,那是珞施公主的房間。


    季文熙在院子裏停駐一會,轉身慢慢走過去,輕輕敲門。


    「珞施,是我。」


    衣裙窸窸窣窣的響動聲,門緩緩打開,珞施站在門裏,靜靜看著季文熙。


    「殿下,這麽晚了,有事嗎?」


    「沒什麽事。」季文熙摸摸鼻樑,垂著頭不知該說什麽好,良久,輕聲道,「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


    珞施點了點頭。


    季文熙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邁步走下台階。


    「殿下。」珞施公主忽然出聲喊道。


    季文熙迴身,看著珞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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