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黃昏,暗淡的夕陽映照著廣袤的山川河流,久久不願散去。


    譚原駕著車,無聲的滑行在蜿蜒的路上,漸行漸高,又緩緩落下,迎著光,背著殘陽,時而金光四射,時而昏暗陰沉。想起了兒時擁擠不堪的露天電影院,有時看不清熒幕上的內容,就轉過頭看去,正好迎著投影的那一束熾熱的光芒,裏麵閃爍著七彩的斑點,距離越遠,越五彩繽紛。那時候很難想象就這麽一束不起眼的光,竟然能聚焦成如此大的熒幕。若是有爆炸的場麵,那一束光裏就會提前閃現出耀眼的金色,一閃一閃,再迴過頭,熒幕的巨響姍姍來遲。就偷偷的笑了,仿佛自己占了便宜,提前知道了劇情。


    他們知道的一切都是我告訴的,他們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已經看到的。卻從來沒有想,自己看到的僅僅是一束光,至於那些內容,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它沒有聲音,沒有畫麵,有的隻是一閃,一閃的光亮而已。


    十幾年前,譚原就說,閑暇的時候來這裏住,放鬆放鬆。一直說來,卻一直未能來。直到汪寧都長眠在此處,也沒有成行。


    沒想到,十幾年後的今天,來了。卻帶著如此異樣的心情。


    譚原幾乎打發走了所有的人,偌大的觀園愈發顯得空曠。不知何時,那個仿造的熱帶觀景房已經被拆了,仍恢複了草地的模樣。問譚原,卻說假模假樣的,早就看的不順眼,不如草坪涼亭,閑時走走,多愜意?


    也是,該是什麽就是什麽,明都四季分明,偏偏搭了玻璃房,種了熱帶樹種,無論春夏,進去都是揮汗如雨,反倒難受。


    桌上擺了幾樣小菜,翠綠翠綠的,看著很是舒服。譚原讓燒了小米粥,就了小菜喝下,胃裏一陣暖和,溫言奇不禁多喝了一碗。


    紹剛催促著譚原去找王力,雖說打了電話不接。但譚原仍對紹剛說:你陪言奇,我這就下去,守也守在他家門口,高低得見了人……


    溫言奇沒有勸阻,心裏覺得找找王力,想來也是辦法,誰有誰的路子,若是沒有事該多好。


    又想起韓雲輝的話來,真如他所料,果然有了一個時間段。要不要找楊兆文?韓雲輝說的是有道理的,現在能立竿見影阻止紀委的,唯有唐斌而已。而唐斌的阻止建立在自己無事的基礎上。這樣想就又有些說不通了,既然無事,為什麽還要讓唐斌說話呢?


    溫言奇心裏又歎氣了,他知道這個不是說通說不通的事,而是不得不這麽做的事。


    可是去找楊兆文?讓一個真正的貪腐之人替一個無辜之人去伸冤?怎麽想都覺匪夷所思,是世道真的變成了這個樣子,還是自己孤陋寡聞,世道本就這個樣子?


    現實不得不逼著溫言奇,不停的思考這個問題,到底去,還是不去?是打了那個任處長的電話去?還是直接去了算了?


    還是再等一等,看看紀委那邊有什麽說法?可是萬一真做了決定,豈不是一切都晚了?


    可惡的“萬一”!


    不得已,還是撥了韓雲輝電話,告知了位置。


    獨自坐在院子裏,晚風吹來,輕輕撫過全身,連身上的汗毛都舒展了,覺得一陣愜意,不知不覺得半躺在彈性十足的藤椅上,漸漸睡去……


    直到一道車光射來,韓雲輝已在麵前。


    “坐……”,好幾天沒有睡的如此舒服了,溫言奇使勁的搓了搓臉,拉過了旁邊的椅子。


    “今天怎麽樣?”韓雲輝急切的問道。


    溫言奇說了情況。韓雲輝想了許久,才點了點頭道:“書記,我和你的想法一致,現在這種情況下,再談的可能性很小,應該就是你說的,他們要商議怎麽處理,是重還是輕,重到什麽程度,輕到什麽程度……”


    “我就直說了……”韓雲輝堅定的說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時間空間都合適,隻要嚇住了楊兆文,他就不得不給唐斌說,他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唐斌絕對會掂量,如果楊兆文出事,按照紀委的手段,到時候楊兆文能交待到什麽程度,遠不是他能控製的。”


    溫言奇緊縮了眉頭,明明韓雲輝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要找楊兆文的,怎麽他人在這了,卻又猶豫起來?


    果真要做到這一步麽?逼迫楊兆文給自己求情?向唐斌求情?


    也就意味著要向楊兆文低這個頭?


    “溫書記,機不可失。按慣例,紀委做出的決定從來都不是證明一個人清白。隻能是證明身上汙點的大與小。處分是必然有的。而你不能承受這樣的處分,更不能遭受這樣的不白之冤。這麽多年,楊兆文尚且無事,憑什麽你就要有事?不公平!說到哪裏都不公平……”


    “我不太相信命運之說,但今天,我相信所謂的讓你休息幾天,恰恰就是老天給我們的機會……”


    “還是那句話,實在不行了,就我去!一樣能把事情辦妥……”


    溫言奇不禁怔怔的看了看韓雲輝,想來這幾年縣長縣委書記總是沒有白當的,這般境地下,還有韓雲輝、孫立、譚原這樣的人死心塌地的替自己著想。


    隻是……譚原還沒有迴來,也許並沒有那麽糟糕?溫言奇還是有些猶豫。


    半晌才對韓雲輝說:“雲輝,再等一天,我想就等一天,如果還是這個樣子,我就去。”


    一絲失望劃過韓雲輝的眼睛,他楞了楞,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溫書記,隻能再等一天,你不能相信他們口中的幾天,或者沒什麽問題之類的話。事情從開始就不正常,說白了,就是栽贓、是陷害。再指望著能公正處理,我認為完全沒有這個可能!孫書記打聽到,紀委裏頭有人非要弄出個事來,那這個人是和李國勝他們這些舉報人有關係?還是和唐斌有關係?無論是誰,都很麻煩……”


    “孫立也這樣說?”溫言奇有些吃驚,這不是和王力打聽到的內容合拍了嗎?也就是說,紀委內部的這個神秘人物確定無疑了!


    溫言奇越來越認同於韓雲輝的意見了。快刀斬亂麻,不管這個神秘人物是誰?隻要楊兆文肯給唐斌說,唐斌一句話,當下就能終止了這個無畏的調查和那個莫名的處分。


    楊兆文肯給唐斌說的前提條件,無非就是自己放下身段,裝作無事一樣,將那一遝材料擺在楊兆文麵前而已。


    至於他是出自於怕,還是感激涕零,那就不是自己操心的事了。


    而且,那些東西都是複印件,楊兆文除非蠢到家了才會相信就有這一份。原件不會銷毀,誰也不敢銷毀。


    那麽,也就意味著,隻要錢炳德還是省委書記,唐斌還炙手可熱,自己就一直會得到這個省委常委、秘書長的眷顧!哪怕這個眷顧出自於迫不得已。


    也許這個令人作嘔的官場,就是這樣等價交換、爾虞我詐。


    也許身處這個官場,隻有融入它,適應它,才能走的更遠!


    楊兆文不會對外說,唐斌也不會對外說,至於韓雲輝,更不可能說出去。


    也就是說,隻要自己適應力強,一切都會偃旗息鼓,風平浪靜,甚至還可以再進一步!


    “雲輝……”,溫言奇開口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你迴去,搞清楚楊兆文晚上在哪裏!”


    “好!”,韓雲輝應聲而起。


    “我問清楚了直接給你打電話!”


    韓雲輝的車悄無聲息的滑走了,尾燈逐漸消失在遠遠地山凹處,留下一道似有似無的暗紅色光線。


    溫言奇裹了衣服,直愣愣的倒在床上。眼睛閉上,腦子裏就開始閃現幾天來的場景,蔣利明的陰陽怪氣,盧增的火冒三丈,閆鑫的推心置腹和那個女人的關心語調,甚至那個硬的要死的板凳,都變成了麵目猙獰的怪物,撲麵襲來!


    煩悶不已,隻好睜開了眼睛,月光正好透過窗戶灑了進來,映照在臉上,寂靜無聲。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仍不見譚原的蹤影,紹剛要打電話,卻被溫言奇攔住說:“譚哥比我還著急,現在不迴來要麽還沒見到王力,要麽王力還沒有聯係到對方。再等一等……”。


    紹剛隻好作罷。


    溫言奇心裏已經篤定,今晚務必找到楊兆文,將東西放到他麵前,剩下的就是楊兆文的該著急事了。至於譚原,能打問到詳細情況最好,問不到也沒有關係,無非是降職、撤職,調離等等。


    但隻要今晚楊兆文那裏急了,這些莫名的處分幾天之內就會煙消雲散!


    溫言奇甚至想,去完楊兆文那裏,就給那個任處長說一聲,要迴長林去,不明白你們拖這麽久是什麽意思,還要查我,拿出證據來。拿不出來,我就要向省委告你們濫用職權!不要以為紀委無人監管就可以為所欲為,動不動打個組織的名號唬人!他媽的,組織這個詞,我也常用,難道我口中的組織和你們所說的組織不是一個東西?


    笑話!


    如此一想,心裏頓時覺得無比輕鬆,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叫來了服務員,把早飯端來,老子要吃飯!


    看著狼吞虎咽的溫言奇,紹剛有些摸不著頭腦,也不敢問這半晌,溫言奇究竟收到了什麽信息,隻好默不作聲的將一碗粥灌進肚子裏。


    天氣很好,少有的晴朗。


    溫言奇伸了伸懶腰,雖說昨夜沒怎麽睡覺,但此時倒不覺得累,反而有些精力充沛的意思。


    就問紹剛,要不要出去走走?


    紹剛說:“聽你的,我的任務就是陪你!”


    “那好!陪我上山!”,溫言奇笑道。


    溫言奇大踏步的走在前麵。春日的山裏,百花爭豔,萬裏無雲。空氣裏透著芳香,一陣一陣的拂麵而來,溫言奇大口大口的吸著,似乎將整個身體裏的雜質都唿了出去。


    片刻過後,紹剛已經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麵,觀園也成了一個小小的點。


    遠處朦朧的明都市盡收眼底。每次迴來不是家裏就是省政府,或者哪個廳局、酒店,來來去去的就那麽幾條路。仿佛十幾年來,那個熟悉的明都也就那麽幾條街道而已。現在再看,大的了得!


    依稀記得省廳是在東北方向,靠著海悅酒店。海悅的樓很高,一眼就能辨別出它的富麗堂皇,可省廳卻被擋住了。整個市裏籠罩著一次霧氣,可春日裏萬裏無雲,哪裏來的霧氣?那就隻能是煙霧了……


    每個大城市都有這樣的煙霧,待在城裏看不清,一站高些就像包圍了整個城市。想來明都人真是可憐,每天唿吸著糟糕的空氣,還在為家在省會而高興不已。


    長林又何嚐不是?隻不過那層煙霧淡了些,明都的黃,長林的是白裏透黃……


    想來長林人也逐漸變得可憐,可那些縣市的人卻打破了頭似得往長林擠!


    這樣一琢磨,還是雲州好些,按自己這個走法,想必已經出了城,還不是麥田悠悠,青草芳香?城市裏賺了錢,轉頭就住在鄉村裏,樂此不疲。


    不過,一想起雲州,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雲州人很好的,比市裏那些人實誠的多,能喝、能吃、能幫人。可自己分明又被雲州人告了!而且還不止一個,是一幫子人。他們後麵可能還有更多的雲州人,在絞盡腦汁的挖掘自己可能犯的錯誤……每找到一個,遞上去,就有人總結了、分析了,寫了信告了。


    當然,還有韓雲輝這樣的雲州人,為了自己的事,不惜與楊兆文攤牌,甚至付出自己的政治前途……


    溫言奇搖了搖頭,日頭高懸,遠處的煙霧愈發濃重,最後,連海悅那幢高樓也看不見了。


    紹剛氣喘籲籲的走來,雙手撐了腿,斷斷續續的說:“走的太急了,也沒帶瓶水……”


    溫言奇一笑,指了指旁邊的小溪道:“帶什麽水?那才是天然礦泉!”


    兩人便蹲在旁邊,雙手捧了清澈透亮的水,小口的喝了,很涼,很冰。索性又抹在頭上,臉上……


    “還走嗎?”紹剛問道。


    溫言奇笑道:“走啊……你走不動了?說是陪我,哪有隔著幾百米陪的?”


    紹剛無力的搖了搖頭:“我出去,上廁所都恨不得開車進去,哪有這樣走過?”


    “再往前走的話,就離汪寧墳塚不遠了……”


    “是嗎……”,溫言奇搭了涼棚,遠遠的看了,記憶中的位置似乎就在不遠處。


    “那就去看看汪寧……”,溫言奇緩緩的說了。


    多年沒來,汪寧的墳塚低矮的都快看不出樣子,遠遠看,就像是草地在這裏有了一個大的起伏,而這個起伏上布滿了青草,旁邊落滿了鬆樹上掉落下來的鬆塔,那一股泉水還在,小了許多,但仍然汩汩的淌出了聲。


    溫言奇佇立在旁邊,一時間湧上許多心事,最重的莫過於那一場允諾過的雪。自從作了辦公室副主任,每天都在講話,每天都要答應許多雜七雜八的事,這十幾年下來,不知道累積多少,有實現的,也有沒有實現的,此刻都無所謂,唯一讓自己糾結不已的,就是許諾過的那一場雪,要帶汪寧去看。


    眼前的汪寧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是天上的飛鳥,還是海裏的魚兒,還是草原上的牛羊?


    還是,換了一個世界,仍喚作汪寧?


    溫言奇輕輕的唿出一口氣,疲勞頓時襲來,不禁緩緩的坐在了草地上。


    “紹剛……汪寧的墓前怎麽沒有立碑呢?”


    紹剛也坐了下來,輕輕的撫摸了墳塚上的青草,摘去了幾片枯葉。


    悠悠的迴道:“想立來著,不知道該寫什麽?汪寧之墓還是什麽?人在世上走一遭,最後都是塵歸塵,土歸土。立了墓碑,隔些年就會風化,破敗。不如就這樣挺好,你看這墳頭都快看不出來了,再過幾年,除了我們,沒人知道她在這裏長眠……”


    是啊,紹剛說的對,立那麽一個墓碑幹什麽呢?無非是想讓人記住,這個世上曾經有一個叫汪寧的人來過。可她離世前留下的遺言,又分明不是這個意思。


    她來過這裏,溫言奇知道,紹剛知道,她的親人知道就行了。再多的人又與她何幹?


    換做誰都是一樣的,就像身上揣的這個手機,三四天了連個短信的聲音都沒有,活著已被人忘卻,更何況死了呢?再多的希望都變成了奢望,曾經怎麽樣,都是過往雲煙,一場冬夏,煙消雲散……


    “言奇……”,紹剛道:“你怕不怕?”


    “怕?”,溫言奇疑惑的問了,想了半晌,迴道:“我不怕……沒什麽好怕的。”


    “小的時候沒想過能進城裏,學上完了,沒想過能留在城裏。更沒有想過能作縣委書記,以至於副市長。大不了了,再迴來,有什麽可怕的呢?”


    紹剛笑了笑說:“我想你也不怕!”


    “小的時候,我們三個人,我總認為我的膽子最大,汪寧的膽子最小,一個螞蟻掉落在身上都能嚇個半死,你呢……算是中間吧。”


    “可現在看來,當屬汪寧的膽子最大,她居然連死都這麽從容,世間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嗎?去年體檢的時候,我查出了腦梗,說實話,當時怕的魂不守舍,酒都不敢喝了。可過了段時間,莫名其妙的就想開了。”


    “你說人一輩子圖什麽?活一百歲和活五十歲有區別麽?能留下什麽當然好,死之後還有那麽幾年有人會說起你,留不下什麽又有什麽呢?就像汪寧這樣,能記住她的無非你我兩人,可等我們也走了之後呢?終歸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我越來越相信輪迴之說了,也許上輩子就是個牛馬畜生,積了些德行,這輩子成了人,可人又有什麽好?上學愁,上班愁,嫁娶愁,像明都人一樣,活著就開始搶墓地,還沒死呢,倒發愁死了之後怎麽辦?你說可笑不可笑?”


    “所以,真若是有下輩子,輪迴成什麽東西,我都心甘情願,人都作過,還有什麽比人更難作的?”


    “想到這裏,我就不怕了,什麽腦梗、心梗,什麽時候梗過去,什麽時候拉倒。所以,譚哥再叫我喝酒,我照舊豪飲幾杯,不叫我了,我反過來再叫他。”,紹剛笑了笑道:“我沒什麽文化,李白那句詩怎麽說來著,會須一飲三百杯!這小子酒量確實大,我肯定搞不過他,但每次來個十來杯搞翻個譚哥,不在話下!”


    溫言奇不禁笑了,但笑的有些惆悵。紹剛五大三粗,一輩子大咧咧的人,不知何時也開始相信輪迴,放在他頭上實在是不倫不類。其實,又何止紹剛,還有昨夜的韓雲輝,還有孫立,不都開始糾結於命運之說嗎?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老天若是知道,人類剛過五十歲就能洞曉天命窺探天機,豈不是哭笑不得。就像打牌,人看到了老天爺的底牌,自己的牌倒捂的天緊,那下一張牌是出還是不出?其實對人來說,你出不出的又有什麽區別,無非你贏了,無非我輸了。


    再看看身旁默默無言的汪寧,人生其實都如此。最終有一天還會相聚,像紹剛說的,大不了了和牛馬一樣,人都作了,還有比人更難的麽?


    溫言奇突然有了一種頓悟的感覺,就像是紹剛扯過的那場論道,看見聽不見,恰恰就是道,道是什麽?不要窺探,就像是月下獨坐,心如止水,這個時候,萬不能開口講話,能悟出什麽來,都是你的道。


    現在再想起雲州那些事,長林那些事,竟有些遙遠的意思,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雲州和長林自然是看不見的,明都倒可以看見,可看見看不見的又什麽區別呢?無非是你大了些,我小了些,你繁華了些,我簡陋了些,你的級別高些,我的級別低些,你出行的時候麵前有牌子,我出行的時候上下擠公交……


    可最後呢?歸於塵土的時候,我連個墓碑都不屑於立,更何況那生前的幾寸牌位?


    電話響了……終於響了!


    上麵寫著孫立的名字,看了許久,心想,也許韓雲輝已經到了雲州,見了孫立,知道自己被休息了,電話可以打了。


    溫言奇突然不想接了,這幾天竟似換了一個人生,突然發現,沒有手機的吵鬧,其實也挺好。


    電話又響了,嘰嘰喳喳的。


    畢竟是孫立,溫言奇還是接了。


    “溫市長,怎麽樣?不來雲州看看?”,孫立的聲音很空無,像是在一個空曠的空間裏。


    溫言奇笑了笑說:“去,有時間了就去……”


    孫立又說:“我現在上林,老陳正兒八經建了一個廠房,那叫一個大,你怎麽也得來看看!”


    “你等等啊,老陳同你說……”


    “溫書記……”,是陳誌忠的聲音。


    “你好,老陳,怎麽,油坊擴建了嗎?”,溫言奇問道。


    老陳說:“不是擴建,是新建了,孫書記幫我們簽了個長期的供銷單子,不新建搞不過來了……”


    “哦……那恭喜啊!”,溫言奇爽朗的笑了笑。


    老陳說:“溫書記,你一定要來看看,沒有你,就沒有我陳誌忠的今天,也沒有上林的今天!”


    溫言奇忙說:“老陳不能這樣說,還是你們自己能幹、敢闖……”


    老陳頓了頓說:“溫書記,我這人嘴笨,不會說話,這幾天想給你打電話,他們又說打不得,怕影響到你……”


    “今天孫書記來了,我問能不能打,孫書記說打!怎麽不能打?誰膽子大還管得了我給你打電話?這才撥了你的號碼……”


    溫言奇答應著,心裏卻不是個滋味。


    老陳說:“溫書記,不管你走到哪裏,我們都會記得你。別的我也不說了,我在上林給你看了個地方,離我家不遠,你若是退休了,就到這裏來,這裏你熟悉。我陪你種種菜,溜溜彎,扯扯蛋……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上林,我說話算話!”


    “好……好……”。溫言奇悲從心來,感慨的說:“等我退休了,一定去,位置盯好,別讓別人搶了!”


    孫立又接過了電話小聲說:“那個養老院讓我給停了!”


    “停了?怎麽停的?”溫言奇忙問。


    “我找了省林業廳,給我自己弄了一張破壞森林資源的責令通知書。要求縣政府作出書麵檢查,並立即停止施工,恢複原狀……”


    溫言奇聽的瞠目結舌,孫立居然還能這樣幹?自己把自己給罰了!


    “能行嗎?”


    孫立滿不在乎的說:“咋不能行?省林業廳發的整改通知書不算數嗎?這叫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過值了,你好好的海棠峪能讓這些狗日的毀了?我答應,老陳都不能答應!”


    “好好,那就好,他們會不會給你找麻煩?”,溫言奇忙問。


    孫立道:“管球他的,老子在一天,他們就別想在這動一磚一瓦!”


    “你見韓雲輝沒有?”溫言奇問。


    孫立道:“韓雲輝?沒見到啊,怎麽了?”


    溫言奇忙說:“沒事……沒事。”


    合上了電話,溫言奇呆愣了許久。


    紹剛聽的真切,說:“言奇,你這十幾年沒白幹,雲州老百姓還能給你打電話,說你一聲好,值了!”


    “值嗎?”,溫言奇認真的問了紹剛。


    紹剛眼睛一瞪道:“老百姓給你打電話哎,又不是市委書記,省委書記,還不值嗎?”


    溫言奇一笑道:“值了就好”,又拉了一把紹剛說:“起來走!”


    “去哪裏?”紹剛莫名其妙。


    “我帶你去雲州看看!”


    溫言奇又走在了前麵,下山的路,省事省力,大步流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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