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有人在上麵又壓了守護的法術,這石門背後到底關著什麽?


    陸風渺橫下心來,凝了近半的仙法在上麵,又是同樣的陣法,這迴石門終於破了。塵土飛揚,滿地傾落的石塊,然而比起這些,眼前的景象更讓陸風渺覺得氣血逆流。


    從四壁伸出的手臂粗的精鋼鎖鏈死死捆住了石床上不斷掙紮的那人。金石相撞之聲伴著一聲一聲的哀嚎嘶吼,陸風渺幾乎失神。


    他在對麵羊蹄山靜候一天的人此時就躺在他麵前,他卻不能相信,這原來是真的。


    雪染四肢被鎖鏈縛住,鐵圈深深勒緊了肉裏,血肉模糊。她不停地掙紮著解脫,似乎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一瞬間陸風渺眼前過了很多往事。


    兩樁命案,他知道的便有一百八十二條人命,他不知道的還有多少。


    雪染總是一身新傷壓住舊傷,她總是不願意告訴他。


    陸風渺一時不知道該是心痛還是……


    他捏著霜決一把斬斷了所有鎖鏈,雪染卻忽然止住了嘶吼,拖著斷了的鏈子,下了石床站起身來。猩紅的眸子裏沒有瞳仁,雪染似乎看到了陸風渺,忽然笑了起來:「你可算來了,我等你等了差不多也有一千年了。」


    陸風渺將霜決負在身後,鎖著眉頭看著對麵的人。那絕不是他的雪染。


    「你看,你願意來找我,你是愛我的。」雪染笑得妖嬈,聲音更是千嬌百媚。


    「休得胡言。」


    「我怎麽就胡言了,風渺。」她用纖長的指甲輕輕刮著自己小臂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嘴角含著笑,「我被關了幾十年了,還得你來救我。」


    「你是誰。」


    「你居然不認識我?」雪染笑得彎了腰,「我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徒兒雪染啊。」


    陸風渺一劍掃到了雪染頸邊,劍風吹起了她的碎發。


    「說。」聲音壓抑,一如此時的劍氣。


    雪染眸中的紅色忽然暴漲,一把攥住了頸邊的劍想自己脖頸割去:「來啊,殺我啊。」她手中瞬間血流如注,劍身入皮肉半寸。


    陸風渺皺了眉一把抽出霜訣,讓雪染帶倒摔在了地上。


    「心疼了?你現在最好殺了我,我怕你以後後悔。」雪染左手一手的血,死死攥住陸風渺的劍刃,抵在自己脖子上。


    陸風渺一時亂了心神,甩出兩根梅花針注了一成的仙力釘在了雪染的額間。雪染終於鬆了手,栽倒在了石床邊。


    霜決咣當落在了地上,他看著麵前一身是血的雪染,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那些她之前說的莫名其妙的話,現在全都明了了。


    仙力注在銀針上維持不了多久,陸風渺額頭暴起了青筋。如果打算救雪染,那麽如何才能將滿月之夜冒出來的精魄封印下去。


    斷念。


    陸風渺心中思忖,聽方才所言,現下的這一妖息莫非是雪染修仙時剝離開的,一直未能化解見了他成了執念?若是執念,一曲斷念必定可以壓製,隻是……


    若是出了斷念,那受封之人心中最為彌足珍貴的記憶和情感也會全部褪色。不會遺忘,而是不再覺得有任何的感覺,隻是麻木。如此一來沒了執念生長的根基,自然斷念。


    陸風渺久久沉寞,終於抽出了忘川故人所贈的寞蕭。


    雪染倚著石床忽然直起身來,然而剛剛睜開的猩紅眸子在流轉曲調中又漸漸合攏,整個人一如沉沉睡去。


    斷念咒本分有唱經和樂曲兩種,唱經借了幾分佛法,而樂曲卻全憑情意。需得是情結相係之人,一曲道盡相遇、情起、糾纏、誤會、生恨。


    雪染曾說:「你還是愛我的。」


    陸風渺隻道胡言。但他以此為引必是要直麵這段情感,雪染是否愛他,而他又如何?


    雨夜相救,拚死出逃;喬裝糙漢,出言不遜;十年療傷,十年相伴;守望良久,此情何知?


    曲調亦是隨之時而溫存感動,時而靈巧喜悅,到了最後,隻剩下傷感。


    陸風渺不知自己的推斷是否正確,若是雪染的情結與自己無關隻是他無端猜測,那……又該當如何?


    然而誰又曾想此曲將盡的時候無數金色梵文開始在雪染周身流轉,最後一個一個撞進了她的身體。


    一曲終了,陸風渺抱著雪染迴了羊蹄山,將她放在床上躺好,摩著她手臂上的猙獰傷口忽然笑著滴了兩顆淚水下來。


    他做的是個什麽師父?雪染十年月月受此刑罰一般的關押,他竟也不知?自己的徒兒一直眷戀著自己竟也不知?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也愛著雪染。


    如今全都消散了,不知道能不能壓製住滿月的妖息,但對雪染來說,他這個師父隻是個幾十年前的過路人了。


    一切好像都按著一種脫韁的事態發展,陸風渺坐在床邊,整個人呆傻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你是,師父?好久不見了,師父為何在這?」雪染看著陸風渺,一臉的驚訝和尷尬。


    陸風渺向她點了點頭,朝洞外走去。


    自己送她的一段平靜和三分仙靈就當做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師父對她的最後一點守護吧。


    陸風渺看著洞外的濃厚夜色,一輪圓滿的明月還沒有落下,泛紅的眸子裏驀然有了一絲寬慰。


    成了。


    雪染坐在床上,胸前一點冰涼。這感覺似乎如此熟悉,現在又很陌生,但,很舒服。她坐在床上失神,就像平時夢中驚醒了之後開始失眠的那種感覺。一切都很平常,除了剛剛離開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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