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渺便是用這樣一塊小小的籽料打磨了一枚玉扣送給雪染,他卻從未言說此物來歷,隻讓雪染貼身佩戴。


    他還是戒心,到底那冰上鼓包是否為道人的殘屍,而殺他之人又是否為雪染。可惜他不知曉那道人的來歷,天下修道之人習撒星陣的又何止他一人,如此一來便更不可考了。


    玄玉清心,他最後還是相信若非雪染迷了心智,斷斷不會做那有違天道之事。


    畢竟,自此以後,她就是他的徒兒了。


    陸風渺生前也曾有過幾個藥童。看他現在也就是弱冠日久,尚未而立的樣子,那一世應是還沒活到收徒的年紀。


    他也曾好奇於一時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又是怎麽就莫名其妙成了仙,但日子過得久了,他便也不去糾結了。


    陸風渺一向不是愛較真的人。


    收雪染於門下,他能教她的,無非一手醫術。


    憫生祠裏從此多了個不愛說話的姑娘。有時常來看病的鄉民問陸風渺那姑娘可是他夫人,陸風渺隻是平靜答了一句那是我徒兒。聽聞之人往往隻是含笑默不作聲。


    雪染與陸風渺商定好,她可以日日隨他出診待在憫生祠裏,也可住在小茅屋偏房,但他每月十五要給她一天假。


    陸風渺應了,從此兩人幾乎日日形影相伴,但交流極少。


    雪染起初隻是識草藥,看醫書,順便幫忙照顧病人。陸風渺執意要磨磨她的性子。


    很快憫生祠裏的藥材已被雪染識盡了,她便別了師父,孤身一人拿著典籍去附近的留別山、盪山、四郎山去尋藥材。


    陸風渺隻得默不作聲跟在雪染身後,雪染似乎是知道但也不言語,師徒二人就這麽相隔十丈各自獨行。


    陸風渺很快就發現了他這徒兒的確有與常人不同之處。尋常初習醫者識藥形藥性,皆是以本草為主,輔以礦石動物藥,甚少有鑽研蟲藥的。但雪染偏偏屬於後者。


    另闢蹊徑陸風渺倒是有些欣賞,但於醫藥方麵,創新便意味著要用患者嚐試,就意味著可能會因為自己的一點出離想法導致病人收到傷害,所以醫學一向墨守成規,但也阻礙了進步。雪染有她的銳氣,他不阻攔。


    所以陸風渺這師父看起來做得極輕鬆。


    是夜,這邊雪染研讀著醫書,院子裏陸風渺卻是在練劍。


    撒星陣一事對他的衝擊很大,那種不能維護身邊之人的無力感幾乎比滿身的傷痕更讓他失去理智。


    他並不是個文弱書生,雖常年習醫但還是有幾分根骨的。從交好的一位劍仙那裏尋來一些劍譜,又交流了一些心得,陸風渺日裏行醫,夜晚成宿練劍,劍法精進得很快。


    原來醫理劍理本也一脈相承。那劍仙青冥也與陸風渺談笑道,風渺這個名字不像是醫者,更像是俠客。陸風渺聞言笑笑,說日後便做俠客也未可知。


    說來也奇,小茅屋下這師徒二人一人學醫,一人練劍,似乎都沒什麽人來指點,到了最後,居然也都能學出點名堂出來。


    日久雪染的性子柔和了不少,日常也會與陸風渺談笑幾句了。她自從拜入了陸風渺門下,陸風渺便變本加厲,由原來的三天一治到一天一治,最後幾乎是早晚各一診。


    雪染已經被陸風渺診了半年,倒也習慣了。但每次陸風渺搭脈的時候為了緩解尷尬,還是會交談一番,許多醫理醫道往往皆是在此時傳與雪染的。


    雪染相伴身旁十年,教學相長。


    那日清晨陸風渺在竹林中練劍,雪染一反常態沒在一旁靜靜看著,而是隨手摺了一枝細竹飛身於陸風渺麵前。


    「師父可願與我切磋?」


    十年調養,雪染右臂的確如他當年所諾,日常使用無妨,但的確拿不了劍了。她手中一枝新綠,招數之間還可見當年的精湛劍法,但隻剩一分力道。


    一個劍花,陸風渺劍背輕輕碰了一下雪染手中竹枝,竹枝徑直飛了出去,雪染唇角的笑意凝了一瞬,又恢復了平靜。


    「師父劍法徒兒自愧不如。」


    「可還願再習劍道?」陸風渺明知故問,雪染方才與他切磋笑得那樣明媚,他很少看她笑的。


    「想學又怎樣,我這手怕是連軟劍也拿不起了。」


    「我說的是左手,從頭學起。」陸風渺也不知從哪一把抽出一柄劍,握在雪染麵前,「青冥於天山得了兩柄好劍,送與了為師,一柄名霜訣,一柄名月隱。這月隱較霜訣輕巧不少,但質地中正,安忍明-慧,與你相配。」


    「徒兒怕是不配。」雪染看著月隱,眸中似乎有點濕潤。


    然而陸風渺已然啟了月隱劍鞘,劍身明亮卻不刺目的光芒閃亮了雪染的眸子,她一時失神,陸風渺已經轉身至她身後,將劍柄塞進了她的手裏,握住了她微微發涼的手。


    雪染幾乎在一瞬間紅了麵頰,陸風渺貼在她身後,帶著她一套劍勢行雲流水,她卻是脫力一般。


    「你緊張?」陸風渺的聲音低沉,吹在她耳畔。


    「我,我,師父費心了。」


    雪染經此才知,十年前陸風渺學習劍術為何是左手持劍。他本來慣用右手的。


    十年前,他就籌劃好了此刻。他的心思,一直是她思忖不及的深沉。


    雪染初習針法,紮的便是她師父。往往幾針下去,陸風渺神色不變,隻是指點她哪裏力道不對,哪裏穴位不準,雪染點點頭。結果晚上拿自己下針的時候猛抽了一口冷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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