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隨意。」


    蓮信捋了捋腰間的鈴鐺,無奈認了命。明明是陸風渺自己是這樣隨心所欲的性格,還要說她隨意。


    「陰差大人,這位是判官嗎?」那人似乎還想求饒迴到陽世。


    「不是。」蓮信望了望天,嘆了口氣。他不是要鬼命的,他是要鬼差命的。


    她之前還苦惱與陸風渺很難再見,現在看來,實在多慮了。還好沒被其他無常看到,要不然醫仙跟著鬼差去索命成何體統。


    看樣子陸風渺對《鬼差十要》真的很感興趣。


    蓮信拍著良心敢說,自己雖然做了幾百年的鬼差,真的還隻是朵純情懵懂的小紅蓮,跟外麵那些混跡黃泉路幾千年的老油條無常根本不一樣好嗎。


    但是陸風渺似乎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你是要做我的跟班嗎?」


    「是又怎樣?」


    蓮信撇了撇冷汗:「你開心就好。」


    忘川河邊,蓮信坐在堤上,撥弄著沁涼的河水。


    交了差事,蓮信習慣去忘川邊上洗洗手。


    陸風渺站在蓮信身旁,聲音也被腥冷的河風吹得飄渺。「喜歡做鬼差嗎?」


    「我也不知道。」她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被自己攪得破碎,「總比在紅蓮地獄好些。我喜歡在人間。」


    「那為什麽不願意和我迴兩房山?」


    「我在酆都是個陰差,我迴了陽世,又是什麽?」


    「見過這樣多的生死,你還看不破嗎?」陸風渺垂眸。


    「看破什麽?我隻見死,何嚐見生?」蓮信拍拍手站起身來,低著頭也不看陸風渺。


    「你可願陪我去看看?」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蓮信麵前,掌心有著一層薄繭。一隻白得毫無血色的小手伏上了那隻手,瞬間被緊緊握住。


    「在陽間,在天界,你就是你。」


    那雙手如此溫暖,蓮信不想抽離。那手卻是將她猛然拽進懷裏,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在她耳畔作響,自他胸腔裏傳來極其低沉溫暖的聲音:「無論遇到了什麽,還有我。」


    蓮信的耳畔一片緋紅,她忽然淺啄了一下陸風渺的脖頸,將臉埋在他胸前,緊緊摟住他,全身熱血已然沸騰。


    「人人都說你們神仙無情無欲,怎麽偏你這樣會講情話。」


    陸風渺滿含笑意,她溫熱的氣息吹得他胸口極暖。從未有過的溫暖。


    「因為我一直都不算是什麽神仙。」


    他摟著蓮信不捨得放手,心中卻有一絲隱憂。那些陳年的血色,便由他一人來承受吧。但他要給雪染一個交代,也正是給蓮信一個交代,最重要的,他不能永久活在誤解裏。


    千年之前,他何嚐沒有疑惑,但那時沒的他選擇。


    或許,從她變作糙漢去找他治傷那日起,就註定了最後的結局。


    他說,兩日後找他複診。


    果然那天未時,雪染踏進了憫生祠,徑直坐在了陸風渺麵前。


    陸風渺依舊在寫他的醫案,連頭也沒抬:「這下終於想開了。」


    雪染麵上一紅,卻壓嗓道:「我會付你診金的。」


    陸風渺收了筆墨,以手示意雪染搭腕在手枕上,麵上神色依舊:「哦?」


    她的手腕很涼,陸風渺指端圓潤,修長三指搭在寸口上:「我的診金隻怕你付不起。」


    指下脈搏忽然一陣急促,他微微彎了眼角。


    「今天為何把這樣久的脈?」


    「因你往日皆不配合。」陸風渺看著雪染,倒是溫和了顏色,「換手。」


    雪染以左手將右臂抬了起來,方能搭在桌上,也難怪她不顧自己往日的惡劣言辭,低了頭再去找陸風渺。她的右臂的確堪堪殘廢了。


    甚至連陸風渺搭在腕上,她也隻是覺得一片朦朧的酥麻,不知所按何處。


    「斷臂不好好養著,居然隨意拿骨釘去接。」陸風渺聲音極低,「也罷。」


    「這樣的傷……也不算什麽,若不是恰逢天劫……」雪染咬著唇,看著斜角處的地麵。


    「恰逢?」陸風渺輕嘆,「若是覺得求醫不如求己,何不學些正規的醫術?那日你強行要走,我也留不住你。早與你言說,這手臂不及時醫治定然是要廢的。」


    陸風渺指端抬離,那脈象凝滯,深按則無力,看來經絡已然毀了大半。


    「廢了又與你何幹,看你倒是比我還要著急。」


    「修行千載,執劍之手廢了,何苦口是心非?」


    雪染瞪著陸風渺:「何需你管!」


    「又是此言。」陸風渺看著她,眸中深沉卻是讓她沒了惱火。


    她其實是惱自己,陸風渺說得沒錯,她右臂若是真的廢了,莫說飛升,便是於山中自立也難。她本就術法稀疏,全靠一把三尺青鋒起家,拚了命掙到了現在的地位,以後便難說了。


    「放心吧,不會不管你的。但你這病,沒個半載也難起效。傷在脈絡肌理,不是術法所能相助的。我不能保證能讓你劍法一如往昔,最多隻能日常起居,你可還要找我來治?」


    「不然我來此作甚?」雪染也不看陸風渺。


    「那姑娘屏風後麵請。」陸風渺淡然笑了笑,轉身收拾起了針包。


    雪染冷眼看著陸風渺,到底還是抬腿去了屏風之後。


    她躺在屏風後的榻上,默默看著憫生祠偏殿的天花板。一如那晚她躺在茅屋草榻之上,她很不喜歡這種任人魚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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