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你還會迴檳榔嶼嗎?」


    「會的……那天在姓周橋,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已經遇害了?」


    甘小栗麵色一變,「我沒臉去問。」


    「是啊,我也不敢去問江姵芝的後事。」張靖蘇嘆了一口氣,可憐的江姵芝,她的不幸婚姻和悲慘結局到底是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呢?要是自己能夠接受江姵芝的愛,林育政根本就不會有趁虛而入的機會了吧?但是張靖蘇清楚自己心裏不會有江姵芝的位置,隻有當那個無辜的女孩子死去的時候才會化為心裏的一根刺。


    還有同樣為情所困的肖海,現在還在憲警隊裏關著,原本張靖蘇打算等南拓不再追究東鄉的死之後就想辦法將肖海營救出來,但是現在也無法兌現了。


    比起剛來檳榔嶼的時候,張靖蘇和甘小栗的身邊都失去了一些夥伴。


    「我來檳榔嶼已經過了三百一十八天,好像我的到來並沒有改變任何事。」


    「張老師花了不少心血的《檳榔晨報》和副刊,還是影響到島上很多年輕人的,我就認識一個叫高燕晴的女子。」


    「你認識她?」張靖蘇對高燕晴倒是頗有好評,「她在島上的年輕人當中當屬拔尖的,給我們的副刊寫過不少文章,也……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關於她的事,總之是個很優秀的女子,思想很尖銳,可惜學生團體現在跟我走得也遠了。我隻聽說她被一群小混混糾纏,想也知道那群小混混背後的主使應該是日本人了——你和她常見麵嗎?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嗎?」


    甘小栗對細節保留了很多,簡短說到:「放心吧,她很好。」


    說了一會兒話,兩個人都感受到了空氣中的幹涸成分,甘小栗信步來到窗邊,他的身影剛嵌入窗框的瞬間,張靖蘇連忙奔過來要拉開他,慌忙間腿被書桌上檯燈的電線勾住,衝擊之下綠色玻璃燈罩的檯燈滾到地上,燈罩碎成幾瓣。


    甘小栗和張靖蘇也一起摔倒,兩人抱在一起滾了兩圈,輪流把後腦勺撞在地板上,不等完全停下甘小栗已經用手撐住地板,從張靖蘇身上跳起來,在滿臉尷尬中忍住肩膀的痛楚道:「張老師,對不起。」


    這時候特別能體現他們是兩個傷員,相比甘小栗隻是忍痛,張靖蘇仰麵朝天口中不禁發出「嘶——」的一聲,以他沉穩的個性應該是特別的痛了。張靖蘇傷在背上,在剛才的翻滾中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才剛癒合的傷口受到牽動滲出新的膿血,他吸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豈料手掌又壓在燈罩的碎片上,再舉起來看時,一條細細的血線將他的掌心一分為二。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張靖蘇舉著自己的手,嘆了口氣,慢慢將眼鏡摘下來用衣服擦了擦,手掌上的血蹭到了衣袖上,一點兩點像花瓣一樣。


    「別站在窗口,外麵有人在監視,我也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還是小心為妙。」


    「呀……」甘小栗警覺的迴看一眼窗外,樓下的街道看不出有什麽異常,他轉過頭來對張靖蘇說,「是什麽人?」


    「肯定不是朋友,我還是早點離開檳榔嶼比較好。」張靖蘇復又戴上眼鏡,稀鬆平常地說道,「甘小栗,不管是你還是金歲寒,我都不想再欠你們什麽了,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以後就讓我省下這份心專心做點我自己的事吧。」


    甘小栗心中不舍,「可是張老師,你確定不需要我替你做點什麽嗎?比如有沒有口信或者字條要傳?我和樓下的簡行嚴隨時願意效勞。」


    「你是說簡行嚴就在樓下?」張靖蘇一雙眼睛在鏡片後緊緊盯著他。


    「就是啊。」甘小栗答得特別理直氣壯。


    「你還是快走吧。」


    「為什麽?」


    張靖蘇說不出為什麽,他就是知道了這個事實之後特別不想再看到他。


    要苦也隻要一個人憋在心裏慢慢發苦就好了,時間總能消弭一切。


    「張老師,我們還會見麵嗎?」


    「應該不就就會見麵,我隻是暫時去新加坡一段時間,畢竟不管是哪方麵的工作,我的重點仍然是在檳榔嶼上。兩個地方離得不遠,很快我就會迴來了。」


    「張老師迴來檳榔嶼一定要來找我和簡行嚴啊!」


    張靖蘇不置可否,揮揮手喃喃道:「再見,甘小栗。」


    他的衣袖上還沾著血紅的「花瓣」——他的人生不需要什麽春天。


    「可是張老師……」甘小栗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什麽要說的了。


    眼下走在張靖蘇寓所的樓下,他終於把監視張靖蘇的人和簡行嚴的駕車離開聯繫到一起,再四下裏望去,街道籠罩在強烈的陽光中白得令人睜不開眼睛,汗水流進眼睛,頓時帶著舊疾的左眼火辣辣的痛了起來。


    「糟糕,簡行嚴不會又幹了什麽事吧!」甘小栗一手按住肩膀上的紗布,拚命在街上跑了起來。怎麽也擦不去的汗水,怎麽也甩不掉的恐懼,南洋有著無盡的夏天,甘小栗在驕陽似火的街頭追尋著簡行嚴的蹤跡,他的步子越邁越大,早已忘了肩頭的傷口,匆匆將張靖蘇的家拋在身後,一同拋去的還有對張靖蘇的牽掛和離別的哀愁。


    「簡行嚴!簡行嚴!你這個笨蛋開著車跑哪兒去啦!」


    第170章 門扉之後(一)


    簡行嚴藏身在一條小巷當中,巷口正對一棟明黃色的唐樓,上麵開著一排排四四方方的窗戶,仿佛隻是用來透氣,看不出多少生活痕跡。方才他緊跟著兩個黑衣服的男子來到此地,見那兩人直奔到唐樓裏,簡行嚴生怕把人跟丟了,也匆匆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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