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行嚴抱怨:「又不能拉開窗簾,我眼都花了。」


    「噓,你想被人發現嗎?」


    「你知道蔡小姐用哪張化妝檯嗎?」


    「好像不固定,哪張空了用哪張。」


    簡行嚴在地上撿了盞紅紗燈,扯了扯燈屁股上連的電源線,說:「我把這玩意打開你不反對吧?」說罷紅光浮現,隔著紅紗,一顆小小的燈泡亮了。


    甘小栗看了一眼簡行嚴手上的紅紗燈,越看越覺得這紗燈像是一件喜品,取代的是那洞房花燭,既是喜品,又怎麽會淪落到歌女的化妝間?


    他被紅光一照,腦子裏有個畫麵閃過,那是龍宮後台的一間小室,小室裏也是一盞紅燈常亮,還有個神龕供奉著關公像,他既在那裏麵和蔡詠詩並排吃過宵夜,也躲在神龕底下見過周宗主家法處置族人。


    是小蔡姐給我暗示嗎?東西在那件小室?


    第125章 那些當父親的人(三)


    果然小室裏供奉的那尊關公像的腳下,甘小栗摸到了一張紙條。


    簡行嚴不解,「這是什麽?」


    甘小栗滑坐到地上,雙唇緊閉,大氣不敢出地展開紙條掃了一眼,用一種接近哭泣的聲音迴答到:「怎麽會這裏……我以為……我差一點就成了罪人了……」


    簡行嚴湊過去瞅了一眼,紙上密密麻麻寫著日文,他揣摩著甘小栗和蔡小姐的關聯,於是說:「我記得有一次你讓我陪你偷偷去蔡小姐家找東西,說是去找你藏在那兒的錢——所以其實是找這張紙條嗎?」


    甘小栗似哭又笑,「是的,就是這個。」


    簡行嚴皺了皺眉,正色道:「這到底是什麽?」


    「這是……這是我從寧波帶來的,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和你父親有關?」


    「比我父親更重要。」


    神龕裏關公像正凝視著自己麵前的兩位年輕人,簡行嚴問:「你到底還有什麽事沒有告訴過我?」


    甘小栗舉著失而復得的文件,指著上麵的「寧波」字樣咬牙道:「這張紙上,寫著日本人在我的老家到底做了什麽樣的壞事!」


    「說的可是你經歷過的那場鼠疫?你從哪裏得來這樣一張紙,準備怎麽處理它?你知道上麵的內容嗎?」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甘小栗不再隱瞞,對簡行嚴將自己在寧波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詳細道來,簡行嚴坐在神龕底下仔細地聽著,他天生自帶的慵懶氣質早已一掃而光,麵龐緊繃,表情愈加嚴肅,「小栗子,你可知道你手裏的這件東西會給你招來大麻煩。」


    「什麽?」甘小栗信守對師父的承諾將文件保管至今,卻憑著的一腔子本能,哪怕覺得事關重大,自己已經到了千裏之外的南洋,又還有什麽麻煩會主動找上門來呢?


    「我說給你聽,你看這東西是在你們西服店以一種秘密形式傳遞的對吧?」


    「當時密斯特詹正好在我們店訂做了一套衣服,本來已經到了約定要來拿衣服的日子,結果人沒有來,當時師父還挺上心這件事,應該……應該我師父準備將文件放在衣服裏麵給密斯特詹帶走。」


    「你師父每天在西服店裏做衣服,抽不開身,自然這文件是有人從日本人手裏偷出來,交到你師父這裏,再由你師父傳出去。你想想看,這裏麵一定有條情報路線,還是美國人的情報路線。」簡行嚴又看了看甘小栗手裏寫滿日本的那張紙,繼續說:「我不懂日文,和你一樣隻認得這上麵的漢字,既然是一份』實驗報告書』,就有寫它的人和看它的人,它被美國人的情報線弄了出來,難道不會有人要找它迴去嗎?對寫它的人來說,弄丟的如果是重要的試驗報告豈不是一樁重大失誤,而對看它的人來說,按照你的講法,這是軍事行動的依據,怎麽能落到對方手裏?加上美國人的情報線路單單把它挖出來,它又怎麽會不重要呢?」


    「可是我都到南洋來了,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如果找它的人也跟了過來呢?」


    甘小栗口幹舌燥答到:「那也未必能找到我啊,過番的人那麽多!」


    「隻要有一個知情的人說出去,很容易就找到你了。」


    「沒有人知道,我隻對你講了!」


    「你一路南下,行李有沒有被人動過?你請教過張老師日文的事,難道張老師不會留意?何況要是密斯特詹落到他的敵人手裏,從他口裏知道了寧波的西服店,就能一路查到你。」


    「你說的好像我周圍的人都想害我似的。」


    「還有老賠,如果這文件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裏,故意叫老賠把你指過來,你現在早已掉入陷阱了。」


    「不會的,從紅紗燈到這個房間,都是隻有我和小蔡姐才知道的事。」


    「那如果蔡小姐生前也受人指使——」


    「閉嘴,小蔡姐都死了你還要編派她,我不是來聽你講這些。」


    「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把這張紙毀掉了。」簡行嚴誠心誠意地說出這句話,他沒來得及這話會帶來什麽後果。


    甘小栗一把將那張「實驗報告」收迴自己懷裏,從簡行嚴身邊跳開,「你懂什麽,你這個好吃懶做、生下來就隻會享福的人懂什麽!為了這上麵的內容,我的師父師娘,四個師兄,隔壁豆漿店的翠萍,全都不明不白的死了;還有我妹妹,因為當時我得了鼠疫,她就被她的親小姨賣掉了。你讓我把這張紙毀掉,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到底我們為什麽要吃這些苦頭,為什麽會像老鼠一樣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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