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二丫,那錢是大家夥給你們的,不用還。”


    村長五大三粗的男人,聲音裏透著一絲悲憫。


    這倆孩子自從奶奶死了以後,就變成了孤兒。


    無依無靠,自力更生。


    可偏偏不但沒有長歪,還懂事的讓人心疼。


    一點點恩惠都記很久,怎麽能讓人忍心去占她們的便宜哦。


    心軟的嬸子,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村長伯伯,要還的,那是晚晚向嬸子伯伯借的,晚晚都記得,要還的。”


    又瘦又小的孩子,仰著頭,語氣認真堅定。


    “晚晚說的對,錢要還的。”


    江冬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走上前把妹妹抱在懷裏。


    後來她都知道了,村裏的小孩和她說了。


    她受傷以後,妹妹是如何頂著害怕向村裏的嬸子借錢的。


    小妹當時頭上都是磕出了一個大包。


    是她對不起小妹。


    江冬竹安安下定決心,她要好好保護小妹,哪怕是拚了一條命也要護著小妹。


    “唉。”村長沉重又無奈的歎氣。


    怎麽懂事的孩子偏偏就多難呢。


    “大丫二丫,伯伯答應你們,這野豬大家夥分了吃,但是錢的事情就別提了,要是真算的清清楚楚,那這野豬可不止那些錢,我們還欠你們銀子呢,行了,這事情就這麽定了。”


    村長一錘定音。


    村民才總算接受了野豬,眾人動身把野豬抬迴村。


    三百多斤的大野豬,被村民圍的滿滿當當,豬頭、豬四蹄、豬肚子上都是手,就連豬尾巴,也有專門的人抬。


    浩浩蕩蕩的人群,和大野豬下山了。


    受傷流血的野豬早已經咽氣,眾人才能這麽輕鬆的抬起。


    野豬抬到村長家,眾人燒水,開始分割。


    每家每戶幾乎都分了四、五斤肉。


    村長讓人砍了一條豬後腿,還有半扇豬排骨,估摸著能有小二十多斤。


    “大丫二丫,今天咱們沾了你們姐妹的光,能吃到肉,這些你們就拿迴去。”村長對著江冬竹和江晚清開口。


    村民聞言也趕緊附和:


    “對呀對呀,多虧了你們,不然俺們連這麽大的野豬都見不到,更別說吃肉了。”


    “嬸子還要和你們說聲謝謝。”


    江冬竹看著村長專門分出來的肉,她覺得有點多。


    “村長,這也太多了,我們就拿個豬後腿就行了。”


    “不多,一點都不多,老王家的,你力氣大,把這肉給他們送迴去。”


    村長怕江冬竹再推脫,連忙使喚人,把肉送到江冬竹和江晚清家裏。


    “好勒。”


    王嬸子一手提溜著豬後腿,一手提溜著豬排,就往江晚清家裏跑。


    江冬竹與江晚清無奈,隻能跟著迴去。


    她們知道,這是村長覺得她們吃虧了,想著多分一點給她們。


    要不是現在天氣炎熱,肉實在是放不住,江晚清懷疑,村長能給她們砍半隻豬送迴來。


    王嬸子把肉放到了灶房。


    “嬸子喝點水吧。”


    江晚清端了一碗水給滿頭大汗的王嬸子。


    “行。”


    王嬸子也不拘束。


    端起碗咕嘟咕嘟大口喝下肚。


    “咦?二丫呀,你家這水缸咋了,咋用麻繩捆的嚴嚴實實的,比剛剛捆野豬還嚴實。”


    王嬸子視線突然就看到灶房門口那造型奇特,引人注意的水缸。


    江晚清:!!!


    她看著水缸眨巴眨巴眼,不知道該如何與嬸子描述那尷尬到難以啟齒的事。


    她無助的看下阿姐。


    你猜怎麽著。


    江冬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哎呀,時間不早了,嬸子還得去分肉,就先走了哈。”


    好在王嬸子也不追問,把碗塞到江晚清手裏就一溜煙跑了出去。


    “阿姐。”江晚清嘟著小嘴,眼神哀怨的看著阿姐。


    “嘿嘿嘿,晚晚啊,我去生火,咱們吃肉。”江冬竹遁走。


    這一晚每家每戶都吃上了肉。


    整個村子都飄著肉香。


    那真的是比過年還豐盛。


    可明明白花花油滋滋讓他們饞到流口水的肉就在眼前。


    為什麽他們鼻子有些酸澀。


    他們永遠也忘不了,今日的肉香是江晚清姐妹給的。


    都說江冬竹與江晚清記恩。


    可大石頭村這些淳樸善良的村民何嚐不是呢。


    可他們目前不知道的是。


    不隻是這一頓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肉,在後來的後來,江晚清救了整的大石頭村。


    哀鴻滿地,屍橫遍野的東楚國,他們是唯二沒有死一個人的村子。


    ……


    轉眼又一個月過去。


    許久未降雨的天空,突然烏雲壓境,狂風暴雨驟然降落。


    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在身上,讓人生痛。


    江晚清的泥巴屋漏雨了。


    屋內與屋外同時下著雨。


    “阿姐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得找稻草把屋頂修繕一下。”


    泥巴屋裏,江晚清與江冬竹蹲在一處漏雨不那麽嚴重的地方,頭上頂著油紙布。


    江冬竹聞言起身。


    “好,晚晚你在這裏躲著,我去。”


    “阿姐,你腿才剛剛好,不能淋雨,還是我去。”


    江晚清攔住了阿姐,跑了出去。


    江冬竹放心不下,頂著油紙布追了上去。


    這場雨真的很大。


    大到像是老天爺把憋了三個月的雨都一股勁下下來了一樣。


    隻一息,江晚清便全身濕透。


    雨水砸在臉上,讓她睜不開眼。


    她找來梯子,背著茅草就爬了上去。


    小小的身子在雨裏,凍的都在發抖。


    江冬竹在下麵提著一顆心,著急的看著。


    與此同時,村口駛進了一輛馬車。


    江晚清忍著寒冷和砸在身上發疼的雨,將茅草一點點鋪在房頂。


    她凍的嘴唇都泛著白,仍然咬牙堅持著。


    她得快點修好。


    這雨太大了,估計要下一夜。


    阿姐的腿不能受寒,阿姐要去打仗,要去救千千萬萬條命,她不能讓阿姐的腿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阿姐的腿可以傷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但絕對不是這樣的一個雨幕裏。


    江晚清鋪的極其認真。


    “小阿竹小阿晚!”一道悲愴的聲音在浩大的雨幕裏響起。


    霎時,江晚清愣住,她耳朵發鳴,仿佛這個世界都靜止了。


    她緩慢機械的轉頭。


    雨更加大了。


    不!


    不是雨,是她的眼淚。


    江晚清喉嚨裏是難以抑製的嗚咽。


    是外祖父,是外祖母。


    他們來了。


    他們來接她與阿姐迴家了。


    可江晚清眼前都是前世外祖父與外祖母了無聲息,七零八落的屍體,還有那日光暴曬下的白骨。


    她泣不成聲,搖搖欲墜。


    一個晃神,江晚清從屋頂摔了下來。


    “小妹!”


    “晚晚!”


    “乖孫!”


    是阿姐的聲音,是外祖父的聲音,是外祖母的聲音。


    這些人都護著她,愛著她,將她視若珍寶的捧在心尖。


    可她幹了什麽!


    她害了江家,害了愛她的人。


    害的這世上,江家不再存在。


    江晚清從屋頂滾下來,頭生銀絲的鎮遠老將軍連忙將江晚清穩穩接住。


    可接到手裏,他眼眶更加紅了。


    他的外孫女,他女兒的孩子,怎麽那麽瘦!


    不是都八歲了嗎?


    可為什麽抱在手裏還沒有他的砍刀重。


    “小妹,你怎麽樣?有沒有摔到?”


    江冬竹被嚇壞了,也顧不上這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連忙把小妹抱到懷裏安撫。


    “阿姐……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


    江晚清攥著阿姐的衣袖嚎啕大哭,泣不成聲。


    可江冬竹不懂。


    隻以為小妹是嚇到了,連忙輕拍著安撫。


    一旁的江老將軍和葉氏看到孫女這樣,哪裏還忍得住。


    流血不流淚,哪怕麵對十萬敵軍都不動聲色的老將軍渾濁的眼淚滑出了眼眶。


    葉氏早已淚流滿麵。眼淚順著風霜的折痕流到雨水裏。


    氣氛壓抑到透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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