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姝才挨著李婧商坐下,張黎便從對麵卡座站了起來。


    他穿著簡單的亞麻襯衣,額前的劉海有些許淩亂,將流光交錯阻隔,在眼前投下一片晦澀難明的陰影。


    兩人的視線再次碰撞,唐姝恍惚間好像迴到多年前。


    那一天,在傍晚的家屬院,她給張黎遞了一把刀。兩人一個字也沒有交流,也像現在這樣對視一眼而已,就莫名的心照不宣。


    於是唐姝知道,張黎想起她了。


    對麵兩個男生多喝了幾杯酒,不依不饒的勸唐姝碰一杯,


    “a大校花這麽高傲的嗎?一口酒都不肯喝,看不起我們啊?”


    張黎挨著唐姝坐下,端了麵前的酒,直接喝了。


    對麵男生皺眉打量兩人,見張黎並沒有生氣的勢頭,膽兒更大了,


    鬧著打趣,


    “小張爺英雄救美啊,那可就不是隻喝一杯的事兒了~你開酒吧的,規矩比我們明白吧~”


    “嗬。”


    張黎也沒有推辭一句,拿過酒瓶,給自己滿了六杯,一口氣都喝了。


    喝完,他往沙發靠背上一靠,終於才看向唐姝。


    直勾勾的眼神,有些委屈,又像是在質問。


    但更多的,是澎湃而出的想念。


    *


    唐姝倏地起身,轉身就走。


    張黎也跟著站起來,在十幾雙八卦的眼睛注視下,默默的跟了上去。


    下樓,出門,唐姝拐進後街。


    張黎一直跟在後麵,沒有開口叫她,更沒有問一個字。


    他隻是視線緊鎖,步履不停。


    唐姝歎了口氣,迴過身,


    “張黎,別跟著我。”


    年輕英俊的男人繼續往前走,直到和她隻有半步的距離,


    “你說什麽。”他輕聲問。


    “我說,張黎.....別跟著我。”


    “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唐姝抿唇,無奈的仰頭看他。


    “張黎,你...”


    猝不及防地被摟進懷裏,男人滿臉都是壓抑不住的難耐,


    “抱歉,我可能...要先做一點壞事....”


    他咽了咽幹啞的嗓,額頭抵著唐姝的額頭。


    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以無法拒絕的熱烈,


    吻了下去。


    *


    一吻過後,他依舊沒有鬆開唐姝。


    從前一句喜歡都不肯輕易說,此刻卻抱著她,一遍一遍的呢喃,


    “姝姝,好想你。”


    唐姝用力掙紮,退了出來。


    她仔細打量張黎一眼,問他,“你什麽時候記起來的?”


    張黎低頭自嘲的笑了笑,


    “姝姝,記憶可能會消失,但信仰不會。”


    “我從沒有忘記過你....”


    唐姝皺眉,“這不可能!”


    張黎再次低笑,不再解釋。


    他忽然彎腰湊過來,將頭靠在唐姝的肩膀上,語氣是生疏的撒嬌,


    “我好像喝多了,送我迴去吧....”


    唐姝搖頭,伸手推開了他。


    “張黎,都過去這麽久了,沒有我,所有人的生活都恢複正常。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所以,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


    “正常嗎?”


    張黎抬眼看她,落寞的搖頭,


    “姝姝,不正常,一點都不正常。”


    他舉起左手,將那隻表帶都磨舊了的手表取下來,露出手腕上、幾道深深的傷口。


    貫穿整個手腕,足以切斷動脈和靜脈的刀口,


    被像蜈蚣一樣的縫合線遮蓋著,呈現深深的肉褐色。


    “你說過,如果我一個人太寂寞了,就去找你不是嗎?”


    “我隻記得有你,卻怎麽也想不起你是誰...我找不到你....”


    “姝姝,我一點都不好。”


    *


    唐姝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


    在那道刀痕的譴責下,她還是送張黎迴了家。


    張黎如今搬到了豪華樓盤的大平層,這麽高的樓層,家裏竟還有一汪不大不小的室內泳池。


    “姝姝,你喜歡這裏嗎?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他摟著唐姝的腰,討好的問。


    明明從前這麽驕傲的人,卻能這麽低聲下氣。


    唐姝搖頭,“我拿這個幹什麽?”


    “那你要什麽呢?這次迴來,又是要什麽呢?”


    張黎執拗的問她,“什麽東西,是寧皓能給你,我給不了你的呢?”


    *


    張黎從來都是清醒的,他知道唐姝一直都帶著目的。


    就算知道她目的不純,他也要自己主動的給。


    “對不起。”


    唐姝再次誠懇道歉,“從前我也沒辦法...你們的感情,我迴應不起,對不起,忘了我吧。”


    要怪都怪原身,胃口這麽大,一二三四她都要。


    唐姝撩到手,卻不想負責,也負不起責。


    隻能跑。


    “姝姝,沒關係的。”


    張黎一邊說,一邊解開自己的襯衣紐扣。


    將衣服扔在腳邊,跪了下去。


    “從前是演的也好,還是可憐我也好...都沒關係。”


    “我真的愛你,你隻要別走,怎麽都可以。”


    *


    年輕的男人擁有一頭柔軟的黑發,一雙眼睛黝黑深邃,裏麵像是裝著一汪深不見底的清潭。


    他高大、聰明、上進、如今還多金、癡情。


    可以裝得紳士溫柔,也可以冷漠疏離。


    隻要張黎願意,他可以迷倒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


    但這樣的他,此刻卻隻穿著西褲,兩條長腿岔開跪在棕黃色的地板上,跪在唐姝麵前。


    將自己的驕傲和自尊碾碎了給她看,卑微的求她別走。


    唐姝靜靜的看著他,全身的氣質,和乖、軟、嬌、甜,一點都沾不上。


    隻是淡漠的低頭看他,審視、思量。


    她獨自在那片山頭,無依無靠的生存了幾百年,全憑手段活著。


    隻有孤獨和遺忘,才是唐姝最熟悉的朋友。


    愛情兩個字對她來說,實在太虛妄了。


    “對不起張黎,我沒有信心....”


    沒有信心真的愛上什麽,更沒有信心、去嚐試和人類相愛。


    *


    “姝姝,那你還是可憐我吧...”


    張黎站起來,走到泳池邊,麵向她,


    用救生繩索,將自己的腳和池邊巨大的石英雕像綁在一起。


    “如果還可憐我,就叫我的名字。”


    他將雕像推進泳池,自己往後一倒,倒進冰藍色的水裏。


    真的沒有掙紮一下,緩緩的沉了下去。


    從前的張黎,沒有這麽極端。


    她確實傷害了他,改變了他。


    唐姝歎了一口氣,果然不該玩弄人類的感情啊。


    “張黎。”


    她走過去,對池底的男人招了招手,像從前那樣,對他笑了。


    *


    “姝姝,如果可憐我,就可憐到底。”


    渾身在滴水的男人跪在池邊,將頭埋在唐姝的胸口,雙手虔誠的環著她的腰。


    “現在,我可以對你做,更過分的事了嗎?”


    他仰頭問。


    唐姝的唿吸滯了滯,心跳亂了一拍。


    “什麽...過分的事...”


    張黎的臉上升起一抹奇異的笑,


    “允許我吻在你任何地方。”


    “允許我膜拜自己的信仰。”


    “允許我....占有頭頂的月亮。”


    他垂著頭,將唐姝整個人杠在肩上,大步往臥室走。


    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很快又掩了下去。


    *


    姝姝,我的姝姝...


    不會再讓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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