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地下拍賣行。


    幽閉的地下室裏,隻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除此之外,天花板上和四麵的牆壁上都掛著幾盞耀眼的白熾燈。


    顧宗漢被這刺眼的燈光照了一夜,此刻不僅頭暈眼花血壓升高,整個人還出現了情緒煩躁心悸冒虛汗的症狀。


    他生不如死地閉了閉眼睛,對麵前身穿飛虎隊服的男人欲哭無淚道:“阿sir,我知道的真的全都告訴你們了。”


    “像我這樣不入流的,哪值得人家大人物屈尊降貴來見我。從頭到尾都是洪英豪在跟我聯係,我隻知他背後還有人,但是誰我真的不知道了。”


    從後半夜起,他翻來覆去就隻有這幾句。


    見實在榨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飛虎隊”這才悻悻作罷。


    燈光終於暗了下去,顧宗漢如釋重負地趴在了桌子上,精疲力竭地睡了過去。


    扮成“飛虎隊”的男人將地下室的門反鎖了,轉身進了隔壁的屋子。


    這間屋子的布置雖也簡單,卻比隔壁溫馨多了。


    顧明臻坐在沙發上,手裏捧著兩本賬簿正翻來覆去的研究。


    容淮與她並肩而坐,正將燒得滾燙的沸水注入茶具之中。


    他動作如行雲流水,看起來十分優雅,一見便知是對茶道頗有研究的。


    霍堅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目光落在斜對麵的牆壁上。


    牆壁上安著一扇單向的可視玻璃,能將隔壁屋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這口供跟他之前交代的差不多,看來在他身上確實套不出什麽有用信息了。”霍堅接過顧宗漢的口供隨意翻看了片刻,便將之遞給了顧明臻,


    “顧丫頭,顧宗漢可是警方的要犯。你讓我的人扮成飛虎隊把他弄出來,這迴頭要是警方追究下來,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把他弄出來,難道真讓人把他帶迴警署嗎?那我敢保證,他絕對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顧明臻眼皮也不抬地說道,“再說了,霍叔你平時膽子不是挺大的嗎,怎麽這會突然如此瞻前顧後了?”


    “此一時彼一時嘛。”霍堅麵不改色地說道,“那會兒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愁。這會兒我有妻有子,自然要悠著點。”


    顧明臻:“放心吧,等陳sir醒了,這件事自有他替你擔著。”


    “若陳sir醒不了呢?”霍堅的眉眼間帶了些憂色。


    “你最好祈禱他能醒過來。”顧明臻看了他一眼,冷酷無情地說道,“他若是醒不了,我替你安排的洗白方式就泡湯了。說不定,你就要當一輩子黑澀會了。”


    霍堅一臉鬱悶,“......”


    “行了,你別嚇唬他了。”容淮抬手遞了一杯茶給霍堅,笑道,“九龍城那個貧民窟改造項目我已經拿下來了,霍老大就等著收錢吧。”


    霍堅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多謝容生,多謝顧丫頭。從此以後我也是有正當營生的人了!”


    顧明臻沒搭腔,她眉頭緊皺,目光落在被撕掉兩頁的那本龍頭賬簿上,“我怎麽覺得,這被撕掉的兩頁很關鍵?”


    隻可惜他們去得晚了點,那兩頁賬簿已經被何三嬸當成柴火給燒掉了。


    霍堅雖是靠打打殺殺起家,但卻粗中有細。見他們說到了要緊處,便識趣地站起身來,笑道:“我出去轉一轉,看看外麵有沒有什麽狀況。”


    顧明臻輕輕“嗯”了一聲,也不拆穿。


    容淮眼睫低垂,掩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幽光,“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顧明臻:“你看,梁家當年支出的這筆款項跟三和會當時收入的這筆款項時間上雖然對得上,但數目上對不上,足足差了三分之二。若說梁家給了容家三分之一的買命錢,那剩下的這三分之二是誰給的?”


    “你不是說當年的事還有英方參與嗎?若你的猜測是對的,那梁家必定不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那個。他們背後的是一哥,一哥背後還有港英政府。”


    容淮沉吟了片刻,才道,“所以我猜,動手的是三和會,但這筆買命錢卻是由幾方共同出資的。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顧明臻唇角微抿,“如此一來,光憑這兩本賬簿咱們隻能將梁家和三和會拉下水。這背後的真正主謀,卻依然可以逍遙法外。”


    最關鍵的是,對方在香江幾乎可以隻手遮天。


    憑她和容淮的一己之力,真的能夠對付這樣的龐然大物嗎?


    從一開始顧明臻就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但這還是第一次,她心中生出一種前路莫測之感。


    “慢慢來吧,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容淮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聲音低沉,“歲歲,這一路走來真的很感謝你。若沒有你,我未必能夠走到今天。”


    顧明臻莫名想起了原著裏容淮孤軍奮戰,以一己之力妄圖逆天改命,最後卻慘死在宋世堯手裏的事情。


    起初,她以為這隻是一場普通的狗血三角戀;


    再後來,她以為這是豪門爭權、兄弟鬩牆;


    到此刻,她才明白原著裏容淮對抗的到底是怎樣一個無法撼動的利益團體。


    難怪他會輸得那麽徹底......


    一想到眼前這個男人最後很可能命喪黃泉,顧明臻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並不十分痛,卻難受得厲害。


    “容淮。”她將他的名字含在舌尖,抬眸看他時眼神鄭重又堅定,“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容淮猛然一怔,漂亮桃花眼裏倒映的點點細碎光芒便像燃了起來一般,刹那間亮得嚇人。


    “有你這句話,我此生就夠了!”他抬臂將人攬進自己的懷中,嗓音微哽,帶著幾分低沉的暗啞,“歲歲,我不要你為我衝鋒陷陣。我要你好好的,餘生都平安喜樂。”


    顧明臻沒吭聲,隻抬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肢,沉默地將腦袋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強勁有力又略顯急促的心跳聲。


    兩個人都舍不得打破眼前這份溫馨又寂靜的時光,是以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陌生的來電突然驚醒了兩人。


    顧明臻原本不打算接,又驀地想起自己前兩天曾經將大哥大號碼給了賣牛雜的何三嬸。


    怕老兩口出事,她飛快地摁下了通話鍵。


    但電話那端卻不是何三嬸,而是他們的兒子何家明。


    “阿禾......”何家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我今天去公司的倉庫發貨,看到洪英豪了!若我沒有猜錯,他是準備潛到貨船上,搭乘發往海外的貨船離開香江。”


    顧明臻:“阿明哥你別急,先告訴我具體地址,我馬上就來。”


    何家明報了地址,又道:“阿禾,你得快點。我剛剛看到有一幫人鬼鬼祟祟的,正沿著貨運倉庫挨個搜查,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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