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5點,宋文璋照例被噩夢驚醒。


    他喘著粗氣坐起身來,身上的絲綢睡衣已經被汗水給浸濕了。


    窗外泛著魚肚白,這將亮未亮的天空像一個黑洞怪獸,似要將人給吞噬殆盡。


    這個噩夢已經困擾宋文璋十幾年了,夢裏全是妻子容婉茹美麗卻無情的臉。


    她說,“宋文璋,我不要你了!”


    身為容家長女,她美麗溫柔卻也剛烈果決。


    她說不要他,就是真的不要他了!


    偶爾他想,把她拖在這個泥潭裏,讓她跟著自己一起痛苦,是不是另外一種以愛之名的束縛?


    可一想到要失去她,他就覺得生不如死。


    那段時間他舉棋不定,一麵想要放她自由,一麵又自私地想要再多留她一陣子。


    誰知就在他下定決心準備簽下離婚協議,放她離開的當日,一場車禍徹底摧毀了他們的世界。


    後來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悔不當初。


    早知如此,他寧願她在自己看不到的世界自由自在,也好過她像一具行屍走肉,躺在病床上苟延殘喘。


    宋文璋赤腳下了床,接了一杯冰水咕隆咕隆地灌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黎明前的寧靜。


    自打宋時年的訂婚典禮後,他和梁曼華就徹底撕破臉,分房睡了。所以此刻宋文璋並無任何顧忌,直接摁下了通話鍵。


    電話那端傳來手底下保鏢的聲音,“宋總不好了,療養院起火了!夫人她被困在火中,沒救出來......”


    “砰”地一聲巨響後,玻璃杯在地板上摔成了一塊塊晶瑩的碎片。


    宋文璋捂著胸口,緩緩地佝僂了身體撐住麵前的桌子,嘴裏湧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抬手擦了擦唇角,像個遊魂般跌跌撞撞地走向放相冊的儲物櫃。


    這裏是他和容婉茹的婚房,房間裏保存著很多他們曾經恩愛的迴憶。


    但如今這些迴憶全都變成了一把把刺向他的利刃,捅得他血肉模糊,讓他變成了一具徒有軀殼的行屍走肉。


    鋒利的玻璃碎片不知何時劃破了他的腳底,鮮紅的血液順著地板蜿蜒流淌,但宋文璋卻恍若未覺,手指一遍遍撫摸著照片上那張美麗動人,噙著笑意的臉龐。


    直到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一躍而起,他才收小心翼翼地起了相冊。


    沐浴、清理傷口、換衣服下樓,整個過程中宋文璋的情緒一直十分穩定,除了微微泛紅的眼角,他渾身上下甚至找不到一絲破綻。


    以至於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容淮幾乎以為自己和顧明臻判斷失誤了。


    但宋老爺子顯然比容淮更加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隻一眼,他就看出了他的情緒不對勁。


    不過他顯然誤解了某些東西,隻以為宋文璋是在為昨天小報上梁曼茹和洪英豪的那些桃色新聞而惱怒。


    宋老爺子雖也不滿梁曼華讓宋家丟了這麽大的臉,但男女之事在他眼中向來隻是無足輕重的點綴。


    梁曼華固然該罰,可那是關起門來的事情。


    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壓下流言,找迴宋家僅存不多的臉麵。


    思及此,宋老爺子敲了敲桌子,對一直沒吭聲的梁曼華說道:“媒體記者聯係好了嗎?記得別隻喊你們梁家的狗仔,如今你們梁家已經失去了公信力,其他小報的記者也要一並請來,這才足夠有說服力。”


    “放心,早就聯係好了。”梁曼華誠惶誠恐地看了他一眼,“爸,昨天的事隻是個誤會......”


    “行了,是不是誤會你自己留著同文璋解釋。曼華,這些年宋家待你不薄。文璋偶爾雖然有些混賬,但平日裏也給足了你的尊榮。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你若是為了這個跟他鬧,那就是你不懂事了。”


    宋老爺子擺明了不想聽她解釋,神色不虞地說道,“昨天這種事,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等會兒吃完飯,你跟文璋一起開個新聞發布會。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明天我不想再看到小報上在討論這件事。”


    這就是要息事寧人的意思了。


    容淮唇角勾起了一抹譏誚的弧度,將目光投向了宋文璋。


    梁曼華也有些緊張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宋文璋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沒聽到自己父親剛才那番話一般。


    宋老爺子知道他還有情緒,卻也容不得自己的權威被挑釁。


    他再次敲了敲桌子,“宋文璋,你聽到了沒有?”


    宋文璋慢條斯理地擱下碗筷,抬眸看他時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嘲諷,“爸如果被戴了綠帽子,也會如此淡定嗎?”


    “你放肆!”宋老爺子臉色鐵青,隨手拿起身邊的拐棍就朝他砸了過去,“宋文璋,你要反了不成?”


    宋文璋動也未動,硬生生挨了他這一下。


    見狀,一直未吭聲的宋老夫人站起身來,將手裏的佛珠“啪”地一下拍在了桌上。


    “夠了!子不像子,父不像父。你們是不是非要這個家散了才甘心?”


    她眼裏噙著淚,已經布滿歲月痕跡的那張臉依稀能夠看到當年的美麗,“文璋,你若是真的過得不開心,不如......”


    “媽,當年你可不是這麽說的。”宋文璋麵無表情地打斷她,“為了你的家庭和美,我已經委屈這麽多年了,不在乎再多委屈一些日子。”


    說罷,他抬手拂去飛濺在自己身上的湯湯水水,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放心,今天的記者招待會我會去的。”


    他答應得如此幹脆,倒讓梁曼華起了疑。


    難道她做的那些都白做了?還是宋文璋又想出什麽幺蛾子?


    迴到房間,梁曼華立馬拿出大哥大聯係了自己的人,“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電話那端,被一把手槍抵在腦袋上的手下正瑟瑟發抖。


    被瞪了一眼後,他才平複了一下自己紊亂的唿吸,假裝沒事人似的答道:“宋太放心,人已經按你的吩咐,帶到宋家的醫院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文璋決計想不到,自己會把他的心肝寶貝藏在宋家的私人醫院。


    梁曼華這才滿意地掛斷了電話,進衣帽間換了一身漂亮的旗袍。


    。


    上午9點,記者發布會現場。


    不斷亮起的閃光燈中,梁曼華挽著宋文璋的手上了台。


    她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正想說話,台下的狗仔已經搶在她前麵開了口,“宋二太,坊間傳聞你跟洪英豪有私情,關於這件事不知你有什麽想說的?”


    “當然是無稽之談!這些年我宋、梁兩家樹大招風,有人眼紅往我們身上潑髒水,也是難免的。”梁曼華下意識地往宋文璋懷裏靠了靠,曼聲笑道,


    “我今日請大家來,是因為馬上就要到我和我老公的結婚紀念日了。驟時我們將舉辦一個慶祝儀式和慈善拍賣晚會,晚會拍賣所得的款項,將全部捐給慈善基金。”


    這話一出,梁家旗下的狗仔們順勢捧場,將話題引向了慈善拍賣晚會。


    一時間賓主盡歡,氣氛十分融洽。


    宋文璋全程充當一個背景板,表情雖不熱絡,但也相當配合。


    正當梁曼華以為這個記者招待會將有驚無險地過去時,台下突然有人發了難,


    “宋總,江湖傳言梁家是顧家綁架案的主謀,這件事你知情嗎?還有,對宋太是三和會老大的紅顏知己這件事,不知你有什麽看法?”


    他將“紅顏知己”這四個字咬得重重的,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挑釁。


    梁曼華麵色微變,正想叫人把他請出去,宋文璋已經將自己的手從她的臂彎裏抽了出來,拿起話筒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首先我要糾正一下這位記者的觀點,我的發妻叫容婉茹,宋太這兩個字不是誰都能夠擔得起的。”他麵色冷靜,眼底卻燃燒著瘋狂的火焰,


    “其次,我與梁曼華女士從開始就是一場錯誤。如今她既已找到真愛,我自然樂意糾正這個錯誤。不過既然已經準備離婚,關於梁家的一切我自然不便多言,還請諸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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