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璋用餘光看了一眼顧明臻,見她沒什麽反應,便道:“尊重是雙方的。如今顧小姐也算不得顧家人了,如果你執意不肯道歉,那就別怪我宋家不講禮數,在大喜的日子逐客了!”


    在場的都知道顧家的那點子八卦,曾經高高在上還有明星光環加持的顧家千金,如今成了落地的鳳凰。


    這種狗血的戲碼完全滿足了吃瓜群眾人性裏的那點子陰暗與卑劣。


    有人因為曾經被她碾壓所以樂得看她狼狽,也有人因為不願意得罪宋家所以保持沉默。


    偌大的宴會廳裏人頭攢動,卻沒一個人願意站出來替顧琳琅講話。


    顧琳琅繃直了脊背,孤立無援地站在人群中央,臉上帶著不肯妥協的倔強,“我沒錯!即便是被趕出去,我也不會跟這種狼心狗肺、賣姐求榮的人道歉!”


    宋文璋臉色一沉,“來人啊,把顧小姐給我請出去!”


    一個挺拔俊逸的身影站了出來,將顧琳琅護在了自己身後,


    “都說宋家底蘊深厚,是詩書禮易之家,最講道理。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他拉著顧琳琅的手,朗聲道,“既然宋家是幫親不幫理的地方,那不留也罷。琳琅,我們走。”


    張家父母接到請帖,厚著臉皮匆匆趕來,見到的正是張葉舟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這一幕。


    見張葉舟毫不客氣地懟了宋文璋,張父的臉色頓時難看得嚇人,張母則瑟瑟發抖,生怕自家兒子開罪了宋家未來的家主。


    她大步上前,一麵對宋文璋點頭哈腰地道歉,一麵想要將張葉舟跟顧琳琅分開。


    “宋生對不起,年輕人血氣方剛,被狐狸精一勾引就忘了自己姓什麽。讓你見笑了,得罪之處還望海涵。我迴頭一定好好教育這個不知輕重的東西,讓他不要被女人吹幾句枕頭風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張葉舟是受了顧琳琅的勾引和唆使,才會做出如此不知分寸之事。


    張葉舟眉頭一皺,不僅沒有鬆開顧琳琅,反而抬手將她攬入了懷中。


    “宋先生,我是一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今日之言皆出自肺腑,不會受任何人挑唆。當然,今日之事乃我一人所為,跟張家無關。我父親已經取消了我的繼承權,所以從今往後我的言行舉止都不能代表張家,想必宋先生大人大量,不會因為我的行為遷怒家父家母。”


    衝冠一怒為紅顏這種事,自古有之。


    但為了一個女人就放棄家族繼承權,在香江卻是鳳毛麟角,並不多見。


    大家用看大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向張葉舟,都在低聲議論這貨究竟被灌了幾斤迷魂湯,竟能做出如此瘋狂之事?


    張母連恐慌都忘了,她憤怒地瞪了一眼顧琳琅這個禍水,低聲嗬斥道:“張葉舟你瘋了嗎?你爸隻是說了幾句氣話,你怎麽能當真呢?”


    “但我是認真的!媽,人生總有取舍。如果為了那份家產就要放棄此生所愛,我做不到。”張葉舟對上她的視線,認真道,


    “還有,琳琅並沒有給我吹什麽枕頭風。如今我還在追求她的階段,我們發乎情止乎禮,請你不要再把對兒子的憤怒遷怒到她身上了。”


    “出身不是她能選擇的,維護自己的親友也並非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她不僅沒有做錯任何事,這種品質還很珍貴。倘若來日能夠有幸娶到她,那一定是兒子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震耳發聵。


    方才或幸災樂禍或一臉嘲諷的人此刻紛紛收起了眼中的輕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他。


    就連宋文璋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神色突然緩和了下來,


    “不錯,是個很有擔當的年輕人!念在你還有點傲骨和擔當,今日的事我就不與你一般計較了。”


    聞言,張父張母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多謝。”張葉舟抬手捏了捏顧琳琅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離開,卻發現她跟木頭人似的愣在原地,眼中已蓄滿了淚水。


    “咱們走吧。”張葉舟隻當她是受了委屈,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心疼之色。


    顧琳琅這才從恍惚中迴過神來,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顧明臻。


    顧明臻輕笑一聲,“琳琅,姐姐沒說錯吧,張葉舟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張葉舟原本還對她有些情緒,此刻卻愕然地看向她,不知所措道:“顧小姐......”


    “別怪我這個做姐姐的太過謹慎。”顧明臻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坦率地說道,“我統共才這麽一個寶貝妹妹,要把她托付給別人,自然要慎重些才行。”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顧明臻方才的沉默並非是在責怪顧琳琅丟了她的臉,而是故意考驗張葉舟這個準妹夫。


    張葉舟臉上並無慍色,反而長舒了一口氣,“有人肯對琳琅的人生負責是她的幸事,張某不敢有半分怨言。”


    “那我就把我的寶貝妹妹交給你了。”顧明臻淡淡一笑,“一會兒記得多喝兩杯。”


    說罷,她抬眸看向宋文璋,“宋伯伯,這兩位都是我的貴客,煩你一會兒替我照看他們一下,可以嗎?”


    宋文璋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淡淡笑道:“當然沒問題,你的貴客,就是宋家的貴客。”


    張父張母訕訕地笑了笑,正想說話,顧明臻的視線卻掃了過來。


    那目光並不淩厲,卻帶著幾分銳氣與鋒芒,讓人無端不敢直視。


    但顧明臻顯然沒有跟他們搭話的意思,隻淡淡掃了一眼便收迴了視線,對張葉舟溫聲說道:“如今的年輕人有你這樣擔當和魄力的已經不多了。正好,我還缺一個助理,如果張先生有興趣的話,不妨來試試。”


    這就是支持張葉舟從張家獨立出來的意思了。


    她這麽做,是擺明了在給顧琳琅撐腰。


    張父張母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想說點什麽來找補,又怕弄巧成拙更加惹得顧明臻不快。


    別看隻是一個小小的助理,但助理通常都是心腹之人,是跟顧明臻接觸最多關係最密切的職位。


    若張葉舟真的去了,就等同於搭上了顧家的人脈。


    但凡顧家從手指縫裏漏出一二來,都夠他們張家吃上好幾年的了。


    “能得顧總抬愛,是我的榮幸。”張葉舟握緊了顧琳琅的手,不卑不亢地笑道,“日後還請顧總多多指教。”


    顧明臻滿意地看了他一眼。


    張葉舟這孩子的確不錯。


    有擔當有魄力雙商也在線,把琳琅嫁給他,不比顧宗漢那傻逼好上一萬倍?


    “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琳琅待我真心,我自然要投桃報李。”顧明臻略帶嘲諷的目光徑直落在了薑念慈身上,“當然,睚眥必報也是我的本性。若有人膽敢背叛我,我也絕不輕饒!”


    她雖未指名點姓,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她說的是薑念慈。


    薑念慈狼狽地低下頭,臉上帶出點羞憤之色。


    顧明臻卻並不打算放過她,似笑非笑道:“你說是嗎?薑小姐。”


    一個是寶貝妹妹,一個是薑小姐。孰親孰遠已經一目了然。


    薑念慈眼中落下淚來,訕訕道:“阿姐,對不起,從前是我不懂事......”


    “我說了,別叫我阿姐!”顧明臻冷聲打斷她,“我這個人從來不是什麽好脾氣,從你背叛我的那一天起,咱們之間就再無姐妹情分了。”


    薑念慈雙肩聳動,無聲地抽噎起來。


    她本就有幾分姿色,此刻哭起來也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在場不少男人都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可礙於顧明臻強大的氣場,竟無一人敢站出來替她說話。


    人群中,洪英豪眉頭緊皺,神情也變得有些不悅。


    梁曼華樂得看好戲,於是火上澆油地笑了笑,“怎麽,不去替你的小情人撐腰嗎?”


    洪英豪冷哼一聲,漠然道:“一個沒用的廢物罷了,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有什麽好心疼的。”


    說罷,他收迴視線,再也不看薑念慈一眼。


    梁曼華也不知信沒信,隻勾唇淡淡一笑。


    顧明臻:“對了,阿爸讓我給你帶句話,讓你別再找他了。他說沒把你教好是他的無能,他不配當你的父親。”


    這番話像一記重錘落在薑念慈身上,讓她頓時搖搖欲墜。


    與此同時,無雙道目光也匯聚在她身上,同情的、嘲諷的、可憐的、幸災樂禍的,什麽都有。


    薑念慈像是終於承受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捂著嘴哭哭啼啼地跑出了宴會廳。


    顧明臻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抱歉,處理了一點家事,讓大家看笑話了。各位繼續吧,一小時後訂婚儀式將正式開始。”


    人群中,不知是誰笑著恭維道:“早就聽說顧家長女殺伐果斷、愛憎分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話像是開了個頭,接下來,恭維聲就沒斷過。


    顧明臻從容地立於人群中央,姿態怡然,言談有物,既不失分寸,又暗藏鋒芒。


    方才還對她存著觀望之心的人,此刻再不敢有半分輕視。


    顧明臻臉上帶著笑,心裏卻暗自焦急。


    她不動聲色地同宋時年交換了一個眼神,宋時年會心地點了點頭,朝不遠處的亞裔保鏢使了個眼色。


    亞裔保鏢匆匆而去。


    片刻後,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是姍姍來遲的宋老爺子。


    顧明臻在心裏暗自腹誹:這隻狡猾的老狐狸,都快成精了!


    她就不信,洪英豪的到來能逃得過他的耳目。他遲遲不露麵,就是不想摻和到顧家和洪英豪的事情裏來。


    他看似兩邊都不想得罪,但心中其實已經有了偏向。


    好在她也不傻,知道洪英豪來了的第一時間,就打電話通知了顧爸顧媽,讓他們晚點再上門。


    心裏胡思亂想著,顧明臻臉上卻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驚喜之色,“呀,時年,宋爺爺來了呢!”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便轉移到了宋老爺子的身上。


    人群逐漸散去,顧明臻飛快地瞥了一眼牆上的古董掛鍾,笑著對宋時年說道:“喝一杯?”


    宋時年從善如流地答道:“好啊。”


    顧明臻推著他來到客廳一角的香檳塔前,隨手端了一杯香檳遞到他手上。


    碰杯的同時,兩人不動聲色地對視了片刻。


    宋時年將空酒杯放迴了餐台,轉身時輪椅卻狀似不經意地撞向了香檳塔。


    就在這時,一隻大掌突然握住了他的輪椅把手,將他硬生生轉了個方向。


    “大哥小心。”宋世堯落在顧明臻身上的目光有些露骨。


    他像是獸類巡視自己的領地一般,用一種極具占有欲和侵略性的目光將顧明臻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一番,這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今日臻臻這麽漂亮,弄倒了香檳塔不打緊,要是弄髒了她的婚紗可就不吉利了!”


    顧明臻疑心他看是出了什麽,心裏陡然沉了沉,麵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二少,你當著自己女伴的麵誇別的女人漂亮,這不太合適吧?哪怕我是你大嫂,你也該避避嫌才對。”


    “大嫂”這兩個字讓宋世堯目光一凜,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幫子,似笑非笑道,


    “臻臻還沒正式同我大哥結婚呢,就這麽著急做我大嫂?這世間事充滿了變數,一日不蓋棺論定,一日不知道結局。你說是不是,大哥?”


    宋時年眼底像是有洶湧暗潮拍打著礁石,看他的目光再無往日的溫和與內斂,而是充滿了鋒芒與寒意,


    “放心,歲歲我娶定了!你與其有功夫在這裏擔心我,不如好好考慮考慮你和紀小姐的事情。”


    紀佩黎尷尬地扯了扯裙擺,視線落在顧明臻那張漂亮得有些過分的臉上,眼底飛快閃過一抹嫉妒之色。


    隨即,她端起一杯香檳遞到顧明臻麵前,酸澀一笑,“顧小姐,我敬你一杯。你今天......真是漂亮極了,難怪方才世堯都看走了神。”


    她話裏挑撥的意味再明顯不過,顧明臻譏誚地笑了笑,卻並不接茬,隻抬手去接她那杯香檳。


    她才剛剛碰到杯子,紀佩黎的手突然一抖,那香檳就傾灑而出,全部潑在了顧明臻白色的婚紗上。


    紀佩黎麵色驟變,惶恐道:“我不是故意的!”


    顧明臻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她正愁宋世堯壞了她的好事,紀佩黎就主動送上門來,這種免費的炮灰,不用白不用!


    “紀小姐,我知道你因為宋世堯的事對我有偏見,可今日是我訂婚的好日子,你再怎麽也不該這樣過份!”


    顧明臻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酒液,臉上帶出了幾分薄怒,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沒本事管好自己的男人,就迴去再修煉修煉。出了事隻知道往女人身上找原因,怎麽,那些渣男就活該美美隱身嗎?”


    宋世堯的臉色黑沉如水,感覺自己被內涵到了。


    紀佩黎百口莫辯,都快要哭出來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顧小姐,我知道你素來就不喜歡我,但你也不能這麽冤枉我......”


    “不是你,難道還是我家歲歲自己潑的不成?”宋時年難得冷了臉,“紀小姐,你存了什麽心思我不管,但我勸你以後還是少耍些這種小花招!不是每個人都跟世堯一樣......吃你這套的。”


    宋世堯:“???”


    他怎麽感覺自己又被內涵到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宋時年已經收迴視線,目光溫柔地看向顧明臻,“歲歲,快去把髒衣服換下來,洗個澡。賓客那邊我會交代的,你別急。”


    說罷,他又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顧琳琅,“顧小姐,煩你陪我家歲歲上去換下衣服,可好?”


    顧琳琅點了點頭,急匆匆地跟著顧明臻迴到了位於二樓的化妝室。


    “姐,我剛才表現得怎麽樣?”她像個討糖吃的小孩子一般,半眯了星星眼看向顧明臻。


    “很好。”顧明臻迅速將門反鎖,一麵脫婚紗,一麵笑道,“迴頭等找到了好劇本,姐給你投資,你一定能拿個影後迴來。”


    說話間,她已經快速換上了一套早就準備好的運動裝。


    這間化妝室一麵麵向大海,一麵朝著花園。麵向大海那麵有個陽台,跟隔壁房間的陽台隻隔了一米多遠的距離。


    顧明臻迅速跳上陽台,對顧琳琅指了指化妝台上的錄音機。


    顧琳琅抬手摁下錄音機的開關,錄音機裏便傳來了顧明臻的聲音,“琳琅,你來幫我拉一下拉鏈。”


    “好的,姐。”顧琳琅一麵大聲迴答,一麵朝她做了個口型,“姐,你可千萬要小心。”


    顧明臻“嗯”了一聲,弓著身子縱身一躍,一個漂亮的騰空,便穩穩地落在了隔壁房間的陽台上。


    為了方便梁曼華,所以化妝室就在她的臥室隔壁。


    顧明臻從陽台上鑽進了梁曼華的臥室。


    梁曼華的臥室是一個豪華的大套間,除了衣帽間外還專門辟出了一個休閑辦公區域。


    衣帽間的門緊閉著,顧明臻側耳傾聽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任何聲音。


    她不再遲疑,很快就鎖定了保險箱的位置。


    顧明臻迅速蹲下身,正想按照宋時年給她的數字排列組合,便驚奇地發現保險箱密碼按鍵上殘留著一些淡淡的指痕印。


    這麽巧?


    顧明臻從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


    她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懷疑這是一個故意針對她的陷阱。


    就在這時,走廊的另一頭突然傳來了一陣隱隱約約的腳步聲。


    時間緊迫,容不得顧明臻多想。


    哪怕是陷阱,她也要試一試了。


    顧明臻對準那些帶著指印的按鍵快速摁了下去。


    宋時年的數字+指印痕跡對顧明臻來說就是雙重buff,組合排列到第三次,保險箱門就應聲打開了。


    顧明臻匆匆瞥了一眼,便迅速鎖定了保險櫃底層的那本賬簿。


    她剛將賬簿揣進懷裏,便聽到了屋外有人拿鑰匙捅開了臥室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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