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皆被殿上的變故驚得不知所措,隻見蒙舍強梗著脖子喊道:“閣羅鳳,你這是犯上作亂,論罪當誅。來人,快來人護駕,禁軍衛尉細奴邏何在?”


    閣羅鳳看都懶得看蒙舍一眼,冷冷一笑,注視著階下神色各異的眾臣:“蒙舍斬殺大燕使臣,勾結吐蕃,意欲與大燕開戰,置我南詔於滅國滅種之災,此等昏君不配舔居國主之位,自當令擇賢明者立之。”


    蒙舍還在叫罵:“閣羅鳳,你放屁,你這是弑君造反,看本王命細奴邏將你斬殺當場。”


    一旁的禁軍左將軍樂晟咧嘴笑道:“國主,您還是省省力氣吧。現在您就是喊破喉嚨,細奴邏也聽不見了。”說完,在蒙舍驚疑不定的注視下,樂晟身後的校尉將手中的東西向蒙舍眼前一擲,隻見一個圓咕隆咚的物件滾落在地,咕嚕嚕滾到蒙舍眼前。


    樂晟擎起手中的火把,蹲下身,在蒙舍眼前一照,瞬間駭得蒙舍向後一仰,整個人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蒙舍眼前的正是細奴邏的項上人頭,滿臉血汙,臉色青紫,雙眼雖然閉著,可還是一副齜牙咧嘴的掙紮之相,似乎在訴說著死時的恐懼和不甘。


    蒙舍清楚,細奴邏的死亡意味著如今整個禁軍已掌控在閣羅鳳手中,而他一個沒有軍權的孤家寡人,隻有身為魚肉任人宰割的份了。


    閣羅鳳站在玉階之上,俯瞰群臣:“諸卿勿慌,今日之事罪在蒙舍一人,與他人無涉,諸位隻要心懷南詔百姓,忠心輔佐新王,前塵往事既往不咎。本公主恐還有蒙舍餘孽在宮外逃竄,今夜鄯闡城內已經宵禁,四門皆由公主府鸞衛把守,爾等的府邸也有禁軍護衛,便委屈卿等先在這殿內過夜吧。”


    這分明就是在警告眾臣,如今每個人的闔家性命都攥在閣羅鳳手中,誰還敢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站在蒙舍一邊。這些方才還喝得紅光滿麵,滿口錦繡文章的臣子頓時噤若寒蟬,唯唯諾諾地縮成一片。


    蒙舍見如今他有了難,昔日臣屬竟無一人敢張口替他說話,有幾個他親手提拔起來的臣子,眼神飄忽,無意間與自己的視線撞在一起,竟立馬心虛地底下頭去,全然無視他殷殷期盼的神情。他便知道今夜自己大勢已去,登時心如死灰。


    見蒙舍終於不再叫囂,閣羅鳳肅身恭立:“請大燕使臣柳暮江上殿。”


    很快,一道挺拔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大殿的盡頭,柳暮江一身朱紅官袍,頭戴展腳襆頭,腰間玄色革帶上佩掛著大燕皇帝禦賜的使臣符牌。他在眾人驚異審視的目光中,在重兵環伺的刀叢中,從容不迫地走上玉階,在閣羅鳳身邊站定,麵南而立,左手舉起一卷描金秀龍的手卷,拂手展開,朗聲說道:“大燕皇帝陛下旨,眾人聽旨。”


    閣羅鳳在柳暮江麵前俯身跪拜,周圍的禁軍也黑壓壓跪了一片。眾臣見狀,也隻得隨波逐流跪了下去。


    柳暮江赫赫聲威響徹大殿:“南詔王蒙舍繼位不正,本無懿德,好亂樂禍,勾連吐蕃,窮兵黷武,陷西南三國百姓苦於戰火久矣。罪惡滔天,天地難容,不可恕也。今廢為庶人,交由南詔宗室嚴加看管。金竹公主閣羅鳳承祥瑞降世,人品貴重,遜政恤民,深仁至德,深負民望。朕順應天地民心,特立金竹公主閣羅鳳為南詔王,世代掌管南詔,流傳百世。南詔王閣羅鳳接旨。”


    閣羅鳳雙手高舉頭頂,接過柳暮江手中的聖旨:“閣羅鳳接旨,此後定以國事百姓為重,願世代奉大燕為天朝上國,永世交好,永熄幹戈。”


    柳暮江虛扶一下:“南詔國主,請起。”


    閣羅鳳手持聖旨端立於高階之上,柳暮江在旁拱手道:“大燕使臣柳暮江恭賀南詔新君繼位。”


    殿內的禁軍在樂晟的帶領下,跪拜叩首,高唿道:“恭祝我南詔女王繼位,祝女主芳齡永駐,願南詔國泰民安。”聲如洪鍾,餘音繞梁,久久不散。


    其餘諸臣見狀,知道南詔從此是變天了,再無任何轉圜的餘地,紛紛跪首臣服。


    第二日,南詔新王閣羅鳳臨朝聽政,將庶民蒙舍囚於龍泉宮暴房內,終生不得出。釋放大燕一幹使臣,提拔樂晟等一眾有功之臣。


    待消息傳到吐蕃,吐蕃國主大怒不已,想要親自討伐南詔,怎奈此時大燕軍隊已在西、北兩境陳兵百萬,南詔表麵保持中立,暗地裏卻借道給燕軍集結。吐蕃東出之路皆被卡死,一口氣上不來咽不下,進退維穀。吐蕃老王登時被氣得病倒了,隻得退兵,龜縮在高原以西,再圖以後。


    一場天下大亂就這樣消弭於無形。


    ——


    南詔諸事已畢,大燕使臣不日便要迴朝複命,就在臨行的前一日,閣羅鳳為答謝燕使,特在宮中設下晚宴,為使臣送行。


    然而入了南詔王宮,其餘燕使皆在鳳台殿宴飲,諸使本想一睹南詔女王的風采,卻連女王的衣角都沒見著,隻有昆布王室一位德高望重的王叔代閣羅鳳迎候燕使。眾人一陣寒暄後,便推杯換盞起來。


    飲了幾杯後,恢弘的南詔奉盛樂響起,琵琶箜篌弦如金石,幾十個舞姬身著孔雀霓裳,飛舞旋轉,臂纏流蘇,翩若驚鴻。


    除了柳暮江之外的燕使前幾日還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如今卻身處一派歌舞升平的人間富貴之中,皆是感慨萬千,自是生出了大難不死,隻待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唏噓,誓要一醉方休。


    無人注意,昔日的公主家令是何時走入殿內的,無聲無息間將柳暮江請了出去。


    柳暮江心知這是閣羅鳳故意支開旁人,有話單獨與自己說。他如今身為大燕使臣之首,若是無故拂了南詔女王的傳喚,確是無禮,便隻能起身隨著家令步入一座清靜的殿閣之內。


    殿內一片寂靜,燈燭朦朧,月影搖曳,隻見南詔女王閣羅鳳正倚在芙蓉榻上,支首靜靜看著柳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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