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禮當日,慕容嫿一出現,登時驚豔眾人,誰也未曾想到在邊關馳騁多年,馬上殺人不眨眼的女將軍根本不是傳說中的黑張飛,竟是個才氣英英的冷美人。


    女子們更是不錯眼地盯著慕容嫿從頭到腳的一身裝扮,不同於當世風靡的高髻繁花,蟬鬢鳳釵,慕容嫿不過簪了一對玉簪花鈿,戴了一雙玉臂環便出塵絕俗,飄逸秀麗,真是秀發蜜膚,就連她未飾瓔珞的粉頸都顯得修長光澤。反倒襯得在場盛裝而來諸位貴人的打扮有些累贅豔俗,矯揉造作起來,令眾美人頗覺丟臉。


    當日對慕容嫿傾心之人不知繁幾,可未曾想到這位平西將軍舉止當真出人意表,笄禮成後,她跪在永平侯夫婦麵前,大禮參拜道:“女兒知曉父母操心我的終身,隻是我雖無大才,也誓要找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方可嫁之。若無此命,餘生便脫下舊時袍,改換女兒裝,從此承歡二老膝下,再不令父母為我擔驚受怕,還望爹娘成全。”說完,又對著上首的親姐——當朝皇後拜道,“還請皇後殿下成全。”


    永平侯夫人想起眼前的二女兒小小年紀已是戎馬數年,耽誤了青春年華,心中已是不忍,便紅著眼眶看著皇後慕容嬛,不敢擅專。


    皇後慕容嬛起身扶起慕容嫿:“我朝的平西將軍即便卸了甲,亦是巾幗英雄,又有如此品貌,自然隻有好男兒才能配之。小妹莫要急,你隻管慢慢挑,下至平民上至王侯,隻要你看中的,長姐定然給你做主。”說著,又拉著慕容嫿走到父母麵前,有些動情道,“永平侯府雖富貴已極,然之前骨肉天各一方,終究是了無意趣。如今爹和小妹安然迴家,從此便能共敘天倫之樂。小妹的婚事爹娘也莫要憂心,她於國於民問心無愧,胸懷磊落,日後定會芳華永駐,甘福綿長。”


    看見兩個寶貝女兒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永平侯眼眶已然微紅,永平侯夫人早已流下淚來,抱住慕容嬛和慕容嫿:“隻要一家人安安穩穩地守在一處,為娘就甚事都不求了。”


    ——


    席上不少貴女向永平侯夫人打聽,不知平西將軍的釵環首飾出自哪位西域工匠的手筆。侯夫人得意地笑道:“哪裏來的什麽西域工匠,都是都城文雀街滄海閣的蘇掌櫃一手包辦的。”


    此話一出,滄海閣一舉成名,取代芸桂坊成為都城最負盛名的頭麵鋪子,整日從早到晚賓客雲集,絡繹不絕。


    蘇若終於盼來了生意興隆的日子。


    ——


    眼看著終於熬過來了,滄海閣名聲大振,夥計整日在門口腳不沾地迎來送往,各位工匠手裏的活計一下子排到了明年的臘月。


    因為蘇家尚在,若是蘇家人知曉蘇若拋頭露麵做生意,她那個恬不知恥的親爹恐怕會找上門來訓斥她,到時又是徒增麻煩。故此蘇若並不公然在滄海閣露麵,尋常客人皆由夥計接待。若是遇見需要量身定製頭麵首飾的貴客,蘇若便頭戴幕籬站在角落裏,暗暗記下客人的樣貌氣質,再迴後堂描繪釵環圖形,定稿後交給工匠打造。


    滄海閣的釵環首飾匠心獨運,又精美絕倫,既能令美貌女子錦上添花,又使平平無奇之人揚長避短容光煥發,真是化腐朽為神奇,瞬間便在都城蔚然成風。


    定製的頭麵固然昂貴,但均出自蘇若一人之手,確保乃是天下獨一份。就為了這獨一無二的虛榮之美,都城和外邦的富貴女子紛紛不惜一擲千金,隻為求得滄海閣蘇掌櫃親製的金釵美飾,以彰顯自身之獨美。


    自此,滄海閣日進鬥金,蘇若雖然比之前忙碌許多,但每每打著算盤珠子數銀子時,都樂得合不攏嘴。


    蘇若解決了心頭大患,日子過得簡直太暢快了。若是鋪子裏無事,她便在柳宅描描圖樣,閑了就迴容家陪陪娘親。隻是柳母和柳暮江的表妹阮之南偶爾話裏話外地刺她幾句,她因心情大好,也根本不去計較。隻想著再過兩三月,和柳暮江商量和離之事,等真得了自由身,就搬迴老宅和母親同住。從此財源廣進,天大地大,萬事自己做主,自然是悠哉一生。想到此處,蘇若在夢裏都會笑醒,歡喜得每頓都能多吃半碗白飯。


    ——


    蘇若這邊終於守的雲開見月明,可她卻漸漸發現柳暮江那邊又有些不對勁了。


    這幾日柳暮江早出晚歸,往往蘇若一覺醒來屋裏已經沒了人影,直等到深夜也不見他迴來,蘇若隻能獨自睡去。即便偶然碰見柳暮江早歸,見他也是眉頭緊鎖,獨自坐在案邊苦思。平素總愛時深時淺地戲弄於她,可如今對著她一整晚卻連半句話都沒有。


    以往柳暮江總是有事沒事便在蘇若眼前轉悠,令蘇若迷失在他俊美無儔的容顏裏。可如今他隻給蘇若留下冷月中一道孤影,愈發顯得冷冽寂然,高不可攀。


    蘇若疑心他這是喜新厭舊了,隻怕是挨不到明年就想和離,好歹二人也做了數月的假夫妻,又是極為默契的盟友,蘇若故意略去心頭莫名其妙的失落,這日主動開口道:“夫君近日可是有煩心之事,不如說來與我聽聽。”


    柳暮江隻是搖搖頭,並不言語。


    蘇若耐著性子再度說道:“對了,你接連幾日不見人影,我還未向你道謝。多虧了你出的主意,我製的釵環才能被平西將軍選中,如今滄海閣的生意已是大好了。”


    柳暮江依然心不在焉地說道:“如此甚好,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我再坐一會兒。”


    蘇若見柳暮江並未認真聽自己說話,心中有些氣苦,本想一走了之,又對自己心裏的失落生出幾分惶恐,她暗想:自己這是怎麽了,她心心念念不就是等著和離這天嗎,怎麽事到臨頭反而優柔寡斷起來,倒不如把話說明了,當斷則斷。


    蘇若走到柳暮江對麵坐下,握緊拳頭給自己鼓勁,盡量平靜地說道:“你可是有心上人了,隻是不知是家裏的表妹還是外頭高門大戶的千金。若是有了意中人也不必瞞我,你我早就說好不過是一場露水姻緣。如今我已擺脫蘇家,若是時機合適,不如你我就此和離。”


    柳暮江似乎沒有反應過來蘇若話中的意思,很是愣了一會兒,待蘇若還要開口,他才幽幽地歎了口氣:“此時還不是和離的時候,娘子莫要心急,再說我也並沒有什麽心上人。”


    不知為何,蘇若聽見他如此一說,心中的忐忑竟然煙消雲散,還有一絲隱秘的歡喜。


    柳暮江揉了揉額角,起身坐在蘇若身邊,竟一歪頭靠在了蘇若的肩頭。混著鬆木冷香的氣息時有時無地唿噓在蘇若耳畔纖頸的肌膚上,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一動都不敢動。隻聽見柳暮江有些悶悶地說道:“我進都城科舉入仕,本是為了報殺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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