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很快湊齊了,蘇若正要離開,忽然見牙市的西北角有些冷清,裏麵有七八個人穿著粗布衣衫,麵色蠟黃的人,神色萎頓,席地而坐。


    牙郎察覺到蘇若的目光,殷勤地說道:“夫人,那邊都是西羌國戰敗的俘虜,還有擄迴來的奴隸,身強力壯的男人或是有幾分姿色的女子都被買走了,如今剩下些老弱病殘沒人要了。”


    蘇若走近幾步,隻見一個身長八尺的健壯男子正斜倚在木樁上,此人年紀不過十八九歲,膚色黝黑,容貌粗獷,高目深眉,頭發像野馬的鬃毛一般又硬又密。他上身衣衫破舊,已裂成了幾縷破布條,可以看見遒勁有力的肌肉,和身上深淺不一的鞭痕。這麽個強壯的奴隸為何會沒人要呢?


    牙郎看出了蘇若的納悶,便笑道:“夫人也覺得這個奴隸不錯?隻可惜性子強硬,像塊石頭一樣不服管教。他名叫折倫,和他一起被押進都城的還有他年僅五歲的幼妹。他直言若是有人想將他買走,必得將他的妹子一並買下,否則他寧死不從。他的妹子還沒長成,誰願意買一個孩童迴家白白浪費幾年的米糧呢?”


    蘇若這才看見奴隸折倫腳邊鋪著一塊破舊的毛氈,上麵臥著一個年幼的女孩兒,麵黃肌瘦,正閉目睡著,顯然是病了。忽然女孩兒似乎覺得冷,抖了一下,折倫連忙將她抱在懷裏,輕聲哄著。


    蘇若走到折倫身前,俯身想要摸摸女孩兒的額頭。不想折倫伸手敏捷地擋開,瞪視著蘇若的眼中滿是戒備和抗拒。


    一旁的牙郎喝道:“大膽,居然敢對主顧不敬,肉皮又癢了是不是?”


    蘇若並不在意,輕聲說道:“折倫,你妹子怕是發熱才覺得冷,讓我瞧瞧。”


    折倫猶疑地鬆開手,蘇若摸了摸女孩兒的額頭,果然有些微熱,她對折倫說道:“我願意將你和你妹子一同買下來,平日裏你就給我家做些趕車護院的力氣活,等你妹子病好了就陪在我母親身邊,給她說話解悶可好?”


    折倫不可置信地看著蘇若:“你說的可是真的?”


    蘇若點點頭:“我家姓容,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也是村子裏有頭有臉的鄉紳。前幾日,我外祖去世了,家裏獨有母親一人,對待下人向來寬厚,隻要你安分守己,看好門戶,我家定會厚待你們兄妹。”


    牙郎見本要賠本的買賣忽然有了買家,自然心中高興,忙道:“折倫,你小子攤上這樣心善的主子算是祖墳上冒青煙了,還不磕頭。”


    折倫抱著幼妹,給蘇若磕了三個響頭,蘇若便將這兄妹兩人買下了。


    蘇若命李忠將一眾人都先帶迴容家安置,她今日出來得久了,也該先迴柳宅了。


    ——


    蘇若趕迴柳家,已是掌燈時分,柳家上下應是已經用過了飯,她不願驚動柳母,便輕手輕腳地向自己住的院落摸去。還沒走兩步,忽然正堂門內燈火大亮,隻見一臉冷肅的趙媽媽立在門口,道:“少夫人可算迴來了,老夫人有請。”


    蘇若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累了一天了,迴來還要受柳母的刁難,偏偏她還暫時反抗不得。


    蘇若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進正堂,隻見柳母坐在上首,麵色不虞。


    蘇若上前行禮道:“婆母,兒媳迴來了。”


    柳母皺了皺眉,道:“你還知道迴來。過門不過一個月,你就整日見不著人影,我原也不指望你真能做個賢淑之人,呆在家裏孝敬長輩,伺候夫君,可至少也要裝裝樣子。像你這般,整日在外頭拋頭露麵,暮江忙了一天,迴家連口熱茶熱飯都吃不上,那我柳家娶你進門來何用?”


    蘇若心裏翻了個白眼,但明麵上十分恭順道:“婆母息怒,隻因前幾日我外祖突然病逝,我忙著操辦喪事,就沒能在您麵前盡孝。外祖走後,容家隻剩下我的母親,她一個和離的女人獨自守著空大的祖宅,我實在是怕有宵小賊人惦記。故今日才去了牙市,買了幾個身強力壯又老實本分的下人,看家護院,這才迴來晚了,兒媳這廂給您賠不是了。”


    蘇若這番道歉倒是十分懇切,柳母心頭的氣消了一半,又想到蘇若的母親獨自一人的確生活不易,蘇若此舉也是出於孝心。故她雖不喜蘇若,也未再出言責備。


    就在此時,正堂響起一道溫柔清亮的聲音,隻見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笑著走上前道:“這就是表兄新娶過門的嫂夫人了,小妹拜見嫂夫人。”


    柳母笑道:“我真是老糊塗了,忘了引薦。這是暮江姨母家的表妹,名喚之南。我們柳家落難時,多虧之南的母親出手相助,送錢送物方才度過了難關。我視之南就如同親生女兒,她與暮江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因她父親近日遠赴南越上任,我舍不得她去那等悶熱瘴氣之地,便將她接到都城。以後住在一個屋簷下,便是一家人,不必生分了。”


    蘇若連忙迴禮,細細看去,這之南雖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胚子,但勝在青春正盛,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杏眼十分靈動,觀之可親。


    之南迴身偎依在柳母身邊,半是撒嬌半是親密地說道:“姨母莫要責備嫂子,我聽說嫂子小小年紀就一力主張父母和離,定是個乾坤獨斷的奇女子,怎能和庸脂俗粉一般安於後宅瑣碎之事?姨母放心,今後您和表兄想吃什麽用什麽,隻管和我說就是,我雖沒有旁的本事,但烹茶煮菜,針黹女紅還算得上拿手,定將您和表兄照顧好。”


    此話大有深意,之南一個小輩,伺候柳母也就罷了,可柳暮江已有妻子,之南一不是妾二不是丫鬟,上趕子伺候她這個有婦之夫的表兄算怎麽迴事,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母倒是喜得臉皺成了一朵菊花,拍著之南的手,道:“好孩子,也就你還肯陪著我這個老太婆。旁的事我本也並不指望,隻盼著暮江娶個賢良淑德的女子,踏踏實實地守在家裏相夫教子就是了,沒成想......”


    話還沒說完,柳暮江便推門而入,笑道:“這麽晚了,母親怎麽還未歇息?”


    柳母見了兒子,心裏自然高興,剛要說話,隻見柳暮江的眼光徑直向蘇若看去,快步上前,牽起蘇若的手道:“看娘子這身打扮,可是也才進門?今日去牙市可還順利?”


    蘇若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柳母道:“怎麽?你媳婦今天出門,你是知道的?”


    柳暮江在寬大衣袖的掩映下,悄悄摩挲著蘇若微涼的手指,笑道:“兒子自然是知道的,本就是兒子令若兒去的。想著嶽母獨身而居,總是不放心,即便眼下無事隻怕日子長了,也會傳出風言風語,到時大家麵子上都不好看。遂才催著若兒趕緊買些護院和丫鬟迴去,嚴謹門戶才好。”


    柳母一聽這是柳暮江的主意,便不再責怪,隻是歎了口氣道:“還是我兒想得周到,這和離的女人本就是非多,多些人口看家,才不會遭人欺負。”


    柳暮江道:“既如此,母親也累了一天了,快些休息吧,我與若兒這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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