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去了幾個地兒,月上中天,才迴。


    起初,餘楚婉覺得李墨塵盡半個地主之誼,陪她。


    今日,才意識到,她在陪他。


    餘楚婉甚至覺得,李墨塵的很多話是說與另一人的,隻恰巧落在她耳畔。很多眼神,是投向另一人的,隻恰巧投影在她眼眸。


    餘楚婉說不出來的滋味,不舒服,倒也不難受。


    想著想著,她眼前卻浮現葉清源玩世不恭的臉。


    此時,葉清源與五加,正馬不停蹄地奔走。


    奔走在,她與李墨塵遊玩過的地方。


    隻不過,餘楚婉與李墨塵遊玩賞樂,吃好玩好。


    葉清源、五加、李淩琰三人,則馬不解鞍、衣不解帶地查問。


    既然隻有三年流浪的蹤跡,那就查個底掉。


    曆史,自無數過去走來,消失得無影無蹤,亦留下蛛絲馬跡。


    人,亦如此。


    五加不停嘮叨,查得倒仔細。


    葉清源有些心不在焉,當然一開始不這樣。自前日,遠遠見到李墨塵同餘楚婉滑雪,堆雪人,打雪仗……就心神不寧。


    五加一下子逮到機會,說不完的碎碎念,一對桃花眼還時不時添油加醋,不是翻白眼,就是一眼鄙夷,要不就無可奈何怒瞪。


    葉清源一邊魂不守舍查案,一邊煮熟鴨子嘴硬迴擊。


    李淩琰有時被五加煩地頭疼,有時被葉清源氣得納然,沒一個省心。


    無論如何,幾日下來,收獲聊勝於無。


    葉歡,李墨塵自北疆帶迴的小乞丐。


    當年,他將僅有的半個饅頭,塞至差點兒餓死的李墨塵口中。


    李墨塵突然消失後,他仍舊乞討。


    偶爾,討到一些不錯的吃食,甚至碎銀。


    後來,也不知跟誰學了功夫,還會些巫術,他不再受人欺負,做了小乞丐頭。


    作威作福幾年後,葉歡一夜消失。


    算算日子,恰好李墨塵迴大新前夜。


    據此推測,李墨塵消失這段時日,學了功夫與巫術。


    葉歡的功夫與巫術,極大可能是李墨塵教的。


    待三人迴到和風居,安妍已然蘇醒。


    姒舫舫為她做了檢查,更換湯藥,“好生休息,勿勞神,很快就可康複。”


    “謝謝,妹妹是?”安妍依舊慘白的臉,揚起溫和笑意。


    二人並未見過,盡管安妍昏迷期間,一直由姒舫舫救治,但今兒算二人頭迴見麵。


    姒舫舫皺皺鼻子,爽聲笑道:“姒舫舫,喚舫舫就成。”


    竟是,萬花穀教主蝕心的關門弟子。


    “舫舫妹妹,多謝救命之恩。”安妍深望姒舫舫一眼,唇角笑意更濃。


    “當當當!”


    幾聲輕緩的敲門聲後,姒文命進屋。


    姒舫舫正欲退下,姒文命叫住她,三人同坐屋中。


    “可好些?”姒文命用茶蓋悠悠撇著茶沫,輕聲問。


    安妍靠坐床榻,起身艱難地在床上下跪,“屬下萬死,害宗主陷入困境。”


    姒文命啜一口茶,“那夜破五鬼八荒陣的,是你?”


    “迴宗主,是屬下。”安妍一直垂頭,未敢看姒文命。


    姒文命手指劃過鼻頭,目光停在她抓緊裙角的手上,“那夜,你如何會在宮中?”


    “屬下……收到飛鏢,留有字條。”安妍打開腰間香囊,取出一字條。


    宗主有難,速救。


    姒舫舫接過,瞥了眼,遞與姒文命。


    姒文命目光停在上麵,唇角揚起一絲玩味,看了眼安妍,“鳳慕晟如何查到你?”


    “屬下不知。那夜後,我未敢現身,亦未敢逗留,直接迴了府邸。剛入睡,院中喧嘩,但實在困乏,並未起身,直到下人敲門,才覺大事不妙。起身開門,就被五花大綁了去。”安妍身子一凜,滿眼噙滿淚花。


    姒文命手指敲擊桌案,發出清脆舒緩的聲音,“當夜,動了大刑,打傷至此?”


    “是,屬下也不知為何?直到拷問之人,問都不問,將我底細娓娓道來,我才知他們調查我許久,並非因破了陣,才查到頭上。”安妍以帕掩麵,擦拭奪眶而出的眼淚。


    安妍接過姒舫舫遞過的水,繼續道:“他們邊說,邊對我鞭笞……次日,將我吊在城門口。他們以我為餌,引宗主自投羅網。屬下無能,罪該萬死。”


    “先休息!”姒文命淡淡道。


    姒文命未迴房間,也未見餘小喬,獨自在院中一圈又一圈地轉。


    餘小喬杵門口,靠門框看著他。李淩琰坐在門口椅子上,遠遠瞧著。


    餘小喬緩步走至他身側,搶過椅子坐下,“李墨塵,那兒有進展嗎?”


    “哎,說無,有點兒;說有,又對不起有這個字。”李淩琰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將葉歡的情況說與餘小喬。


    餘小喬輕歎幾聲,迴房繼續研究大克鼎。


    李淩琰望著餘小喬遠去,心中哀嚎一片。


    做了無數假設,可卻找不到任何證據佐證。


    感覺就像,一個人被丟入白茫茫雪地,卻不見一個腳印。


    更像進了荒漠,完全不辨方向。


    迷惘,迷惘!


    李淩琰深吸一口氣,重複喚著“冷靜、冷靜!”他突然想到父皇,那泰山崩於前亦不改色的臉,“父皇,若是我,會如何?”


    他又想起母後,那無論何時都淡柔從容的神態,“母後,可好?兒,是不是讓您失望了?”


    “咳咳咳!”


    皇上望著咳出的血,唇角勾起一絲弧度,似看到的隻是一口痰般,輕聲道:“琰兒,父皇來日無多。你二哥,太毒了……朕隻怕離開前,不能幫你鋪好路。”


    皇上眼底透著濃濃落寞,盯著桌案上那束梔子花,渾濁眸子微微閃過一絲亮,“離兒,我很快要去見你了,那邊……人生地不熟,靠你了,別嫌我不中用。命兒……為父對不起你,不想你攪入朝局,你卻愈陷愈深……”


    皇上輕輕撫了撫白色小花,“原來,你是陳慶芝的女兒。那日,你要將哥哥介紹與我,陰錯陽差,未能碰上……若早知,我當年會不會手下留情。若早知,我會不會還……對不起,離兒。若終有一日,父子對決,我絕不讓文命難做,絕不!”


    朕做的,自要朕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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