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羽令?曼陀羅?芙蓉針?”皇上神情凝重,手指輕彈桌案,寂靜的大殿隻聽得幾聲敲擊聲。


    餘聞瑞起身遞上一封信箋,肅聲道:“陛下,上有所奏之事的詳細論證與說明,臣請陛下詳加調查,為小女與文南侯主持公道。”


    餘聞瑞雙膝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朕定會著人調查。若所言為真,定給餘相交代。”皇上移步,扶起餘聞瑞,沉聲說。


    餘聞瑞欠身退下。


    皇上單手撐額,望著案上梔子花,眉頭久久未能舒展。


    “陛下,橋底屍骸確有曼陀羅毒素沉澱,還有……其夫人江離屍骨中也發現同種毒素。”黑衣人躬身匯報。


    似炸彈在心頭炸裂,渾身血管炸開,心血橫流。


    皇上撐著額的手,突然滑落,眼皮不時跳動,沉默許久。


    父皇護住想保護的人了嗎?


    李淩琰那日的話,如雷震在耳畔轟然欲聾,像刀一遍遍割在心頭,鮮血肆流……


    “離兒,對……”


    皇上抑製不住地猛咳,鮮血一口口噴出,案上、身上、地上都是血。


    直至老宮人趕至,皇上已昏倒在斑駁血漬中。


    “太醫,快宣太醫!”老宮人慌喊道。


    幾日後,皇上才從病榻上爬起。


    ……


    月涼如水,苑中寂靜。


    長公主發絲散亂,俯趴在一堆或倒、或立的酒壺、酒杯中,身邊花盆歪七豎八地,碎倒在地上。


    “明日,就要離京,如此不舍?”祁天逸被眼前的場景驚到,聲音有些詫異與不安。


    “哦,劊子手來了!”長公主緩緩抬起頭,臉被烈酒燒得通紅。


    祁天逸不快道:“不過是做了公主的手中刀!心頭大患已除,不該快意,何故如此?”


    “快意?快意!你把本宮唯一的念想一塊送崖底了!往後餘生,我還向誰證明我的愛……人沒了!戲唱給誰聽!我的命兒——”長公主又往口中灌了幾口酒。


    “自十歲第一次見到,就喜歡!你那般儒雅風流、聰慧無雙,連哥哥都不如……你原本待我很好,惜我、疼我,哥哥欺負我,你總站我這邊。江離出現後,你的眼中就隻有她。哪怕她與哥哥去南山學武,數年不迴,你也從未正眼看過我。”


    桌上的酒壺、酒杯被撲到地上,“砰砰”地壺破杯碎。


    長公主抓到一個酒杯,猛地磕到桌上,酒杯碎掉,手掌鮮血直流,她似完全感不到疼,呐喊道。


    “為何?為何?她自南山迴來,你娶了她,次年就生下姒文命。憑什麽?我等了那多年,愛了那多年……我恨你,你該死……該死的!”


    “情困人,愛困心,何苦?何苦呢?”祁天逸哎哎歎道,隻是最後那句何苦重複兩遍,倒像是感慨自己。


    說著,祁天逸向屋外走去。


    長公主拉著他袍角,喊道:“還我命兒,還我命兒!我已沒了尤戈,不能再失去命兒。”


    痛苦得似萬箭穿心!


    祁天逸無奈地看著,血統高貴、身份貴重的她,此刻竟如狗一般,跪在地上,爛泥般。


    ……


    皇上來慈寧宮時,太後正午睡。陽光透過窗子,照到她身上,暖洋洋的。


    皇上靠著椅背,靜靜望著她,眸中複雜。


    一炷香後,太後未醒。


    皇上起身,凝神望了太後許久,心中輕聲道:“母後,對、不起!”


    然後,緩步走出慈寧宮。


    “動、手!”走出一段後,衝著身後暗衛道。


    皇上離開一段時間後,太後醒來,聽宮人說皇上真是孝順,下午來看她,靜靜坐著足有一炷香,見太後未醒才走。


    “最近,宮中可出了什麽事?”太後隱隱不安,輕聲問道。


    “聽說餘聞瑞宰相之女餘小喬被暗殺,文南侯為救未婚妻,二人一同落崖,尋了一月仍未找到,隻怕兇多吉少。”老宮人悠悠道。


    “砰!”


    太後手中杯子突然落地,半晌後,緩緩說:“命兒……”突地驚喊:“不好!瑤兒呢?”


    “迴太後,長公主巳時二刻啟程,算來應已出了皓京城。”老宮人邊收拾碎渣,邊迴道。


    “宣老胡!”太後麵色冷峻,眼神凝重。


    “諾!”


    老宮人感覺到事態嚴重,疾步出宮。


    餘聞瑞幾日未上朝,每日都到藍桉苑坐上一坐。


    “小墨,過來。”餘聞瑞招手喚他。


    餘小墨緩緩走近,迴道:“是,相爺!”


    餘聞瑞深望他,整理了下他的衣袍,“小墨,你放心,縱是喬兒……”話未說完,眼淚一下子溢出眼眶,話語斷在喉嚨裏。


    他吸吸鼻子,拭了拭眼角,聲音沙啞道:“放心,我會代喬兒……照顧好你的。”


    餘聞瑞似乎無法提及小喬的名字,每次提到,眼淚總控製不住往外淌,邊擦眼淚,邊擺手示意他退下。


    餘小墨長長睫毛下掛滿淚珠,微微一眨,兩行清淚滑下,抽泣道。


    “姐姐,姐姐未死,我知道姐姐不會死的,我……去過崖底好多次,都未感受到死氣。哥哥,文命哥哥定也活著。”


    餘聞瑞眸中一亮,閃過一抹希冀的微芒,但轉念又暗淡下去,揮手讓他退下。


    餘小墨迴頭瞧了餘聞瑞好幾次,才離開。


    吃過午飯後,又偷偷牽馬去了無名山,下到崖底。


    仍,一無所獲!


    在崖頂痛哭流涕,喊了許久的姐姐,也未有迴應。


    身子在餘暉中,拉出長長的影子,孤零零在地上晃動,似浮於往日歡聲笑語的尾音。


    李淩琰從崖底爬上,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


    遠遠望著餘小墨一步一顫的背影,不發一言,一動不動。


    似乎熟悉的身影,才不至讓他恍惚地懷疑,懷疑桑台山是夢,詩會是夢,柳州是夢……皓京城的一切,都是夢。


    不過,若那場刺殺是夢,二人墜崖是夢,該有多好!


    絢爛的陽光自樹間落下,揉碎在餘小喬身上,溫暖如熏。


    姒文命坐她身邊,吹奏著那首《往後餘生》。


    清幽婉轉的簫,聽得人溫馨舒適。


    餘小喬緩緩睜開眼,眼前似蒙上了一層紗,隱見黑發散落月白袍子上,如同浸染水墨。


    姒文命自顧吹著簫,並未覺察。


    突然,一隻蝴蝶落於餘小喬交叉相握的手上。


    姒文命放下簫,望著振翅停飛的蝴蝶,唇角掛起一抹淺笑,輕聲道:“山裏的春天來了。”


    他視線投向餘小喬,與她的目光膠著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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