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迅在林徑中狂奔,她的心跳如同雷鳴般急促,每一次的唿吸都變得異常艱難。昏黑的環境中,她隻能依靠微弱的月光辨別方向,而身後的四腳節肢動物則如同惡夢般緊追不舍。


    那些生物發出的低嚎聲忽遠忽近,仿佛是在戲弄她,讓她時刻處於緊張和恐懼之中。她可以感受到它們那冰冷、濕滑的觸感,每一次的接近都讓她不禁尖叫出聲。


    終於,在連續不斷的奔逃之後,安迅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她感到自己的雙腿如同灌鉛般沉重,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她隻能無奈地趴倒在一棵樹下,雙手抱頭,驚恐地尖叫著。


    陸蘊睜開眼睛,發覺是自己做噩夢。他活動著酸痛的脖頸,緩緩坐起。


    時間尚早,遠天未明,噩夢已使他沒了睡的興致。


    匆忙點上臥室內的燭台,他站到及地的鏡子麵前,盯著自己疲憊的麵容,整理起衣裝。


    鏡子裏泛黃的光暈不時在耳邊跳爍,他活動著脖子,隨後走進浴室洗漱。


    連接房頂水池的管道經過多道程序可以使水轉溫,供給著洗手池和浴缸。陸蘊意識恍惚地聽著水聲,將手伸進洗手池。一股冷意襲來,瞬間使他清醒。他下意識地收迴手,又長舒一口氣,取來牆上掛著的毛巾。


    洗漱後,他提著燈走向一樓書房。


    通向樓梯的過道安靜漫長,兩邊是常閉隻待來客入住的臥室和黑色石像。陸蘊低著頭,經過牆邊一幅幅父親收集的古畫,唿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抵達走廊盡頭,是連通一樓到三樓的階梯。他抬頭借著燈光望向盤旋而上的樓梯,父親已經在三樓待了近三個月了,起早貪黑不知道忙些什麽。


    陸蘊輕輕走下樓梯,注意到一樓大廳已經被換上了新的燭燈,柔和的光線在空曠的大廳中彌漫,營造出一種溫暖而寧靜的氛圍。


    正當他準備前往書房時,他遇到了門前正在拉開窗簾的姨媽。姨媽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雙眼卻透露出對他的關心。她看著陸蘊,輕聲問道:“你又起這麽早?”


    “睡不著,我去書房了。”陸蘊低聲說道。


    姨媽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就在這時,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眉頭微皺道:“小陸啊,你母親昨晚又一個人到處溜達,嘴裏念叨說要出去,你應該去看看。”


    陸蘊突然停下了腳步,手還懸在空中,沒有推開書房的門。他轉身看向站在光線中的姨媽,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困惑。他張了張嘴,卻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爸他……”


    姨媽緩緩走近,細心地替陸蘊整理了衣領,她的動作輕柔而溫暖,“沒有,我給她倒了眠茶,你爸沒注意到。”姨媽輕聲說道。


    陸蘊聽著姨媽的話,心中的焦慮稍微緩解了一些。“好的。”他感激地看了姨媽一眼,然後轉身向母親的房間走去。


    一樓的臥室遠離正門和客廳,藏在樓梯後麵的走廊,直麵屋外的花園。


    陸蘊推開半掩的木門,走向坐在床上的母親。她的目光依舊呆滯,手捧著茶杯,仿佛沒有注意到孩子的靠近。陸蘊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手在母親眼前晃了晃。


    “我要出去,蘊仔……出去……”母親突然急促地吐出一句模糊的話。


    陸蘊的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戶,投向灑滿陽光的窗台。窗台上的鮮花在溫暖的陽光下卻隻開放了一半。


    “爸說你的身體沒有康複,得繼續修養,還是別走動的好。”


    她沒有迴應,眼神空洞地注視杯中涼去的茶水。


    陸蘊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放到一旁的茶幾上,然後走到母親的床邊,雙手握住她那冰涼的手。他的眼中充滿了擔憂和不舍,但他努力保持鎮定,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媽,我打算明天跟爸爸商量一下,讓我迴學院結束課程。”


    他微微湊近母親,仔細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迴應。他繼續說道:“我會嚐試說服爸爸,讓他明白我的決心。也許,你應該到河邊去看看龍舟比賽,今年的隊伍比往年還要多,一定很熱鬧。”


    他輕輕笑了笑,試圖用樂觀的語氣緩解氣氛:“還有,你也可以登上嚴木橋,那裏的烤肉最鮮美了。我們一起去品嚐一下,感受那份獨特的味道,好嗎?”


    她依舊一聲不吭。


    陸蘊迴到書房,翻開有關河壩建設的書籍。“水位達到……高度,就得添設……”他合上書,望著天花板,“我要出去。”


    腳步聲向樓上傳遞,迴蕩在三樓深長昏暗的走廊內,停於雕銀的木門外。


    陸蘊敲響房門,“爸,我們得談談。”


    門打開,父親麵無表情,“我說了,誰都不能離開宅子,你還想談什麽?”


    “前天,學院寫信來了,我完成了考核。”陸蘊試探地說。


    “什麽考核?哦,我就說嘛,我們家的孩子還需要考試證明自己嗎?”男人立即熱情起來,將孩子摟住,走進房內。


    陸蘊幾乎是被裹挾進去,“我一直在跟進一個關於大壩的項目,老師說了,隻要我通過了這個難度的考核,就有可以大規模實施了,我們都有信心。”


    “好,爸相信你能行的,至於鎮裏那群劃龍舟的老鄉,有我在,他們不會難為你……”男人激動地揮著手。


    “說到龍舟,龍舟賽快開始了,我們一家可以一起去看看。”陸蘊繼續道。


    陸蘊環顧著房間,這是獨屬於房主的房間,占了同層三間客房的麵積,床和工作間連在一起,沒有牆板,陳設物品一覽無餘。陸蘊被桌上胡亂鋪開的一張張手稿和從桌角擺放的延伸到椅子後麵窗戶下的書籍材料吸引,透過隱隱火光,他認到其中一本書名《藍海的考究(冊一)》。


    “不對,你要出去?”男人才反應過來。


    “爸,我完成了這次項目就迴來,我保證。“陸蘊道。


    “我說了不行。”男人坐迴桌上用紙寫著什麽,接著裝進信封,遞給陸蘊,“給姨媽。”


    “爸,我得出去透透氣。”


    “別讓我說第二遍,”男人看了一眼孩子,“信交完了,就迴房間裏。”


    陸蘊不再迴話,接過信離開房間。


    “把門關緊……”


    “迴……來……”一陣嘶吼從房間內向外擴散,到耳邊時已盡消弭,“嗯?”陸蘊遲疑片刻,卻沒過多反應,帶緊門,抬頭注視牆上貼著的熊頭、熊掌。它是陸尋年輕時徒手打死的,內部被填滿了樹脂,此刻眼眸中透出空洞。


    陸蘊走下一樓,將頭從門口的窗子探出去,“姨,爸有信給你。”


    正在前院菜園裏澆水的姨媽應了一聲,放下水盆,緩緩走來,“哪來那麽多信。”嘴裏嘟囔著。


    姨媽若有所思地接過信,隔著窗玻璃在陸蘊麵前拆開信封,“這封其實算給你的。”


    “給我?”陸蘊疑惑著,看著姨媽走進門。


    “你爸給我放半年地假?”姨媽讀出內容,“看樣子,以後得由你來照顧他們倆了。”她抬頭望了眼陸蘊,將信遞給他,“你爸是真的打算讓你呆家裏嘍,連門都不讓出。”她思緒落到腳下道路盡頭鎖緊的鐵門。


    “姨媽,我要去鎮裏,你給想個辦法?”陸蘊無奈道。


    “你打算多久迴來?”


    “一年?學院有住的地方,不過項目前期晚上我應該都能迴。”陸蘊急忙應道。


    “那我就再待著嘍,反正你爸也不出三樓門,我也沒事,澆澆花也挺好的。”


    “姨媽,我愛你。”陸蘊親吻她的額頭,“我明天就走,”疾走進書房。


    整棟老宅共五樓,除了一樓的書房,四樓還有一層藏書廳,那裏的書籍更久遠,也更專業,不過平時隻有房主陸尋會去。


    陸蘊在書房中開始整理這幾個月來的筆記,沒有人打擾加上媲美圖書館的資料,他的理論已經完備,更別說他每天都會總結成冊,所以整理起來很容易。


    不知不覺已經正午,姨媽在書房牆隔層裏放上保溫的熱豆奶和午餐。裝牛奶的杯子是用渾瓷製作,隔溫性極強,開水要放一整天才涼。那是一種長途探險隊、商隊才會零星備置的材料。


    “也許我應該花點時間考查河流與沿岸沙灘的情況,”陸蘊吃著飯,瞥了眼裝訂成書的筆記,“那樣我就需要一件耐磨的鞋子,”很快吃完,“我記得媽以前請人給我定製過,不知道還合不合身。”


    陸蘊端著盤子走出書房,遞給姨媽便上了樓。


    房間內,陸蘊翻箱倒櫃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套服裝。裝束通體呈綠色,用罕見的特殊材料製成,防水耐磨,而且內部空間可以根據溫度變換體積,達到保溫的效果。尤其是棕色的帶有綠色斑點的靴子,抓地麵積比一般的旅行鞋略大些,鞋底的花紋也更複雜。這是母親還健康的時候請帝都的設計師做的,那時的父親卻已經開始有些沉默寡言了。


    對著鏡子加上自己的感覺,陸蘊不由感歎“很合身,估計這件服裝本身尺碼就可以根據著裝者變化,不過體型差距太大就無能為力了。”


    ”看看還有什麽功能,我記得有說明書的。”陸蘊在找到服裝的櫃子裏翻找,未果。他摸著褲腰間的腰帶,除了可以同時掛三把劍,皮革內部還有存放小藥品的暗層,大概小拇指般深淺。


    熟悉了這件服裝後,陸蘊把它裝進行李箱,接著又把生活所需的物資放進箱子裏,隨即合上,擺到靠門的牆下。從窗向外看,可以眺望到重重山丘,小山後麵便是一片銀杏樹林,而陸蘊計劃設計的大壩,就在那附近。


    陸蘊此刻充滿信心,伸了伸懶腰,抓起靠窗桌子上的《滑子貓》,他還剩最後三章沒有看完。


    “黑皮鼠躥進書架……”


    “原來是滑子貓跑來……”


    天近黃昏,陸蘊滿足地放下書,“不要忽視你不經意間的感覺……”腦海裏依舊浮現書中這句話,他走出門,下到一樓。


    “你爸那已經送去了,”姨媽正端著一大碗魚湯,走向飯廳。


    “魚湯?他不是……”陸蘊正準備朝母親的房間走去。


    “當然不是說這個啦,這是我專門為你熬的。”姨媽慈祥地笑著,將湯碗端到桌上。


    “謝謝,姨媽多心了。”陸蘊點頭道。


    姨媽正從身旁的櫃子裏取出三副碗筷,一一擺放好。


    陸蘊也將母親牽來,靠桌坐好。


    三人在燈光下就餐……


    母親睡去後,陸蘊便返迴二樓。


    “嘶……”一陣詭異的響聲從樓上傳來,令人膽寒。


    陸蘊全身不由得發抖,待平靜下來後,他順著扶手上樓。一個轉角後,陸蘊看到灰暗的樓道內,漂浮著真菌,牆壁變得腐朽破敗。那陣響聲變成恐怖的低語“嘍——兜——走”一陣耳鳴在腦中響起,陸蘊堵起耳朵……


    陸蘊揉了揉眼睛,望著恢複正常的空蕩走廊,一片安靜祥和。


    眼睛?耳朵?我剛剛是在……或許是這些天焦慮疲勞的原因吧。


    陸蘊本想跨出去,可琢磨著,打擾到父親,可就真不能離開了,他轉身下樓,迴房休息。


    月亮昏黃,倒影在奔騰的河流中。破碎的月影中探出一個腦袋,在夜色的加持下,碧綠的鱗甲反射出冷光。波浪打來,反射消失……


    天亮,陸蘊背上包,提起牆邊擺著的行李箱,走下一樓。


    “姨媽多的我就不說了,你也照顧好自己。”陸蘊看著正從廚房走出來的姨媽悄聲道。


    姨媽手捧著布包的早餐,朝陸蘊走來,思索片刻,“你爸變了,我隻能希望你別被影響了。注意安全,鎮裏發生了很多事。”說著將包塞給陸蘊。


    陸蘊把書房裏的書塞進背包,轉身推門朝外走去。


    陸尋的宅院蓋在鎮子郊外,麵積極大,且前後院都種有瓜果蔬菜,加上後院倉庫裏儲存的米糧,短時間內可自給自足。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條路,是用石灰和碎石等特殊材料鋪成的。從旁邊的小山看,它就像在草地上刮開一道白色傷口。


    穿過前院,陸蘊看了眼馬廄裏吐著氣的黑棕馬,想著曾經陪父親出生入死的夥伴,後半生也許再也無法離開這方寸之地,不由得感慨搖頭。他推開鐵門上開著的小門,踏出老宅庭院。


    沒走多遠,可以聞到河水的味道,那是風正在平原上肆無忌憚的證明。


    鎮子很快出現在視野內,路邊也可以看見稀疏的樹植。小路在前方匯入自東而來的大道,可以遇見往來的商旅。他們滄桑的麵容卻讓許久未見陌生人的陸蘊顯得格外親切,“德伯伯,去哪了?”


    “是小蘊啊,很長時間沒見你喲,我還說今天能不能遇到你嘞。”


    很久了,是的,德易修大伯去隔壁城市做生意時,自己還沒有被父親關在老宅。


    河水也漸漸靠近,在遠方來了個急轉彎,岸邊的龍舟賽場此刻飄著紅色的帆布,每五年一次的冬至日的比賽將在五個月後舉行。


    小鎮臨河而建造,向東南擴展,自陸尋搬來,此刻已經發展成十萬人的大城市了。而支撐這座市鎮的產業,就是沿河的貿易以及漁業。自北方山林流下的河水在上遊蓄出湖泊,而下遊的各座城市也是靠小鎮的船舶貿易與北方的帝國中心進行聯係。可以說,它是連接南北的樞紐。而現在,隨著東邊一條條巨型城市交通網絡聯通,小鎮不複往日繁華,不過依山傍水,也使它成為錢權大戶居住的首選。


    “考試怎麽樣了?”德伯伯和陸蘊並排在車隊前走著。


    “通過了。我現在正打算迴學院,開始我的項目。”


    “也對,早就聽說鎮上打算對河流改造,不過那不會影響到我。”德易修望著遠方河流,他早就看到了河流貿易的衰落,所以靠著自己的人脈初步建立另一條陸上貿易線路。


    陸蘊也點點頭,“鎮長早前寫信給我,一切的花費由鎮裏承擔,不過父親為我在銀行留了一個賬戶,我打算用在這次工程。”


    “我這剛好有一批物資要帶到學院,就一起走吧。”


    商隊很快進入小鎮外圍。


    一群人圍在路邊的公告板,喧囂壓過馬鈴聲,人群將街道圍得水泄不通。陸蘊也擠進擁擠的人群,往牌子上遠遠看去“……陷入戰爭……馬克比特堡正……”


    ”戰爭?“這似乎是一個離陸蘊很遠的詞。


    陸蘊隨著人流左右晃動著遠離公告板。


    德易修一臉擔憂道“你還不知道吧,想來他們也是剛剛貼出公告。”


    陸蘊跟隨商隊繼續向鎮中心深入。


    “馬克比特堡周邊發生了流血衝突,先前就有兩位銀行委員死了,現在北方一片混亂。”德易修搖頭道,“皇帝派的使者也下落不明,衝突隨時有擴大的風險。”


    馬克比特堡,原稱“係都”,帝國聯邦銀行的總部,代皇帝監管全國的資源與財富的流通。而其中的徐家一脈號“四鑽者“,更是富可敵國,隨手一筆投資都足以引起一個地域的物價變動。銀行由四個聯合董事會管理,各董事會每四年輪換選出董事長,控製銀行軍隊與財產。


    “我在和幾位貿易夥伴商談時得知,棉布的價格漲的很快,如果沒有官府控製,糧食也要漲價。”


    “不會威脅到皇帝吧?”陸蘊麵露擔憂,父親曾為皇帝服務。


    “消息封鎖的很嚴密,可以確定的是,戰爭不是針對皇室。”德易修眼神盯著遠處的高塔,“我們這裏被戰爭波及的可能不大,就是糧油這些東西多備點就好啦!”他安慰道。


    高塔所在地是供附近貴族子弟研學的學院,由陸尋及一些貴族出資建造,當然也有軍隊駐紮,地位隻比鎮長府邸略低。


    “老德……”


    “我先走了……”


    商隊陸續抵達一處處卸貨地,人員也相繼分離。最後隻剩下德易修牽著一匹馬拉著學院所需物資與陸蘊同行,兩人行進在直通學院德白石闊道上,聊著近段時間的生活,不知不覺來到了黑色圍牆前。


    新哲學院到了。


    “小蘊,我們就此分開吧。”德易修笑著說道,他將一份文件遞給門衛亭旁的貨倉辦公人員。


    “再見,德伯伯。”陸蘊揮手道,徑直走向大門口。


    “身份證明……哦……陸蘊啊”衛隊長嚴肅的臉立刻和藹些,“好久沒見你來……”


    陸蘊也笑著問候了他們,隨即走進這所學院。


    新哲學院分為內外兩院,外院供師生居住與開展課程活動,內院分為前亭後殿。前亭收集了大量的書籍,是學子們學習修行的地方。而後殿,是魔法的實驗場所,也是學院最神秘的地方,隻允許獲得了金腕徽章的人進入。


    陸蘊跟隨著宿管來到了自己在學院的新住所,“陸先生,由於你已經通過了考核,所以房間有了變動,如果有什麽特殊要求,請盡管和我提。”


    “明白。”陸蘊笑著緊跟。


    穿過外院一處處植被茂密的庭院,總算來到了位於二樓的房間。從門外走廊一麵憑欄而望,隻可看到外院的部分庭院,而房屋另一麵,便是內院一層層逐漸遞進增高的宅宇。


    拿到了房間的鑰匙,宿管便離開了。


    陸蘊開鎖推門進屋,房內陳設布局一覽無餘。麵前是方正的客廳區域,兩邊牆靠著供客人暫歇的桌椅,中間是餐桌。再走進,穿過屏風,就是更闊的居住區域,左手邊是床,右手邊是書架、貨櫃。再往前,是一間狹窄昏暗的廁所,內含可開關的小窗。遠征隊抵達大陸後,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其中就包含如何建造一間安全幹淨的廁所,在聯盟的人們看來,它與疾病腐朽相關。


    陸蘊將行李整理放進衣櫃,書籍資料擺進書架,接著便躺在床上,側臉望著牆邊打開的窗戶。“不錯,這裏采光可比一樓的那些房間要好。”


    要知道,院牆的特殊石料防蚊防蟲,所以大家在意的就隻有通風和采光,而院落的窗門一律南北走向,剩下的隻有采光了。


    繁重的研學生活,隻有內院前亭有充足的陽光,其餘的采光良好的房間自然就遭到了瘋搶。顯然,即使通過了考核,一般的人卻也沒有資格住在二樓,想必是看在父親陸尋的麵子,他才能在此居住。


    陸蘊已經在這生活了三年,對學院基本結構了如指掌,所以在他安頓好後,便直接與老師和工程總負責人聯係。


    內院的一處亭子下,顧道明正笑著和陸蘊交談著“我倒是不意外,就是副院長感到難以置信。前後審查了三四迴,大家一致認為你的方案可行。”他喝了一口茶。


    陸蘊謙虛地笑著“這不算什麽,主要是老師教的好。”


    “哈哈哈哈,為師培養了多少學生,才出了一個你啊,你家境優越,又勤奮努力,自然能夠出類拔萃。”


    “也對。”陸蘊點頭。


    “陸蘊,為師有一個不情之請。”


    “您講。”


    “你父親年輕時也藏書頗多,不知可否代我去尋幾本書,書名是叫《老圖克牧場》,應該是有三版。”


    “行,等我迴去定會幫您查詢。”陸蘊道。


    不久,河道巡查官蔡霖找到了兩人。他麵容黝黑,嘴唇厚實,走路大搖大擺的,胸前掛著身份證明。


    “你就是陸蘊。”蔡霖聲音雄厚,有一種特殊的感染力。


    “是的,蔡巡察官。”陸蘊盯著他胸前的文字道。


    “我是鎮長派來和你對接的項目顧問,以後你遇到的任何問題以及出現的任何問題,都是我處理。”男人嚴厲的盯著矮上一截的陸蘊。


    “是。”陸蘊點頭。


    “很好,”他從口袋裏取出一枚令牌,“這是你進出工地的證明,有了它,你可以隨時視察河流沿岸的工地,沒有人可以管你,除了我。”


    “工程所需的物資和人員都已經完備。”


    “當然,如果你需要什麽額外材料,隻能和鎮長溝通了。”


    ……


    陸蘊和蔡霖聊完了相關內容,便向老師問起最近發生的事。


    “這是關於學術界的一個發現,皇帝下令禁止向社會傳播。”顧道明嚴肅道,“前些年,銀行為了拓展土地資源,撥款招募了一批探險隊。他們一路北上,翻山越嶺抵達極北的地方,發現了一處人類石像群。”


    陸蘊聽著。


    “隨著探索的深入,隊員發現了更多的石像群,後來才知道,那是一條橫亙在帝國北方疆域的石像群帶,他們像是端坐在群山之中的求道者,臉朝天際。”


    “而銀行資助的另一支探險隊在帝國的南方也發現了一條石像群帶,和北麵發現的一樣。”


    陸蘊睜大了眼睛。


    “這還是初步探索,據說有人在海上也發現了或高或低的人形石像。如果這是真的話,”顧道明看著陸蘊。


    “那就是說帝國被包圍了?”陸蘊有些驚訝,“可被誰呢?”


    顧道明搖搖頭,“這就是以後的研究目標,我的一位好友,得到一份從石像上采集下來的樣本,聽說費了好大功夫,才敲下一塊。”


    陸蘊不由得感歎,他知曉銀行所管轄的探險隊擁有最尖端的樣本收集與保存設備,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能夠創造出石像呢?


    不過這還輪不到陸蘊這個小人物關心,他大致了解到了學術界最新的一些魔法成果,再確認沒有更多消息後,他和老師告別,返迴居所。


    這次,他特意選了另一條路,因為他想知道鄰居都有誰。


    如果不是待過一段時間,誰都會在外院四通八達的長廊和各色庭院中繞暈。一路上,陸蘊也遇到過幾位熟悉的好友,他們正規劃各自的前程,與他簡單交流後便忙各自的事了。但大部分都是三三兩兩討論不同領域的內容。


    在一條廊道的十字岔口,陸蘊右轉順著階梯繞上二樓,踏在連接對麵樓房的廊橋上。他可以從橋上扶欄眺望大片外院景象……


    “喂,新來的?”女人從窗口探出頭,詢問道,聲音略顯粗獷。


    “對。”陸蘊抬頭看著三樓的一個窗戶,長發女人麵露焦急色。


    “能不能幫我拾下那個香囊,”女人伸手指著落在二樓屋簷的上的紅色的小東西,“謝謝了。”


    陸蘊翻出欄杆,輕易撿起香囊,朝女人的窗戶裏精準丟去。


    “喲!練過啊?”女人笑道,“名字?”


    “陸蘊。”


    “萊米婭。”女人金色眸子閃過欣賞之意,“你就住那裏嗎?”她望向橋對麵的樓房,三樓和二樓的差距比一樓和二樓還大。


    “額……是的,我剛通過考核。”陸蘊摸摸頭,示意離開。


    穿過廊橋,陸蘊眼睛略過一道道門,“龍藝,紫梨……”與他同一棟同一層的學生有五位,不過領域都不一樣。


    返迴了房間,陸蘊坐到書桌前,翻閱著自己從家裏帶來的書,他必須為接下來的工程做準備。


    轉眼便是下午,陸蘊估摸著一兩點了,合上書伸伸懶腰,便出門右轉前往一樓的食堂。


    與其說是食堂,不如說是廚房。食堂由三部分構成,最內間由衛隊管理,接收往來運輸物資的商隊,德易修就是負責運送生存物資的商隊的一員。衛隊按照管理人員提供的表格卸貨、審貨,接著將這些物資存進保溫倉庫——也就是食堂的中間部分,這裏容納各種食材料品,數量驚人,就是糧荒也足夠全鎮的人使用半個多月。而陸蘊所在的位置,就位於食堂的第三部分,這裏陳列了大量的鍋灶以供使用,想吃什麽,就去倉庫取,自己做。


    當然角落裏也有廚師現做美食,他們大多是學院裏的學生兼職。陸蘊從他們那裏提了一盒酥餅和果汁,坐到食堂內的就餐區。這是圍著一棵棵大樹架設的休息區,也是學生忙碌時期少有的悠閑時刻。與別的教學場所不同,來到這裏的學生,都是朝準了目標研學的,完成了五年的學業,都可以直接上崗。其中的佼佼者,也會成為學院背後的股東。優秀者,從不嫌更大的發展空間。


    陸蘊正喝著果汁,一名男子端著餐盤走近,他一米八多的個頭在學生中算是突出的,“陸蘊。”


    陸蘊抬頭看著他,“王臨彬,來坐。”


    王臨彬笑眯眼,“好久沒見到你,去哪了?”


    “迴家唄,還能去哪?哪像你,從小就能去北方闖蕩。”陸蘊打趣道。


    “迴來就好,”王臨彬手搭到陸蘊肩上,“餘舟邢他爸在鴻泰街開了一家澡堂,什麽時候去逛逛?”


    “逛逛?”陸蘊仰頭琢磨著,“不就是泡澡嗎?沒啥好玩的,你們要是想玩,跟我去那家豬頭館,我上次的大胃王記錄還在吧?”


    “早被破了,來了個外地的商人,一口氣啃了三大盤豬腳,老板都哭了。”王臨彬臉上滿是得意,“他也有被占便宜的時候……”


    “餘舟邢呢,他這個組長沒和你一起來?”陸蘊問。


    “他這人,學了點書就去幫忙經營家裏的店鋪。他和我說,你迴來了,就去找他。”


    “去澡堂?”


    “不是,哪裏會和我說,到時候去了不就知道。”


    兩人吃完飯,一同迴到陸蘊的住所。


    “這就是你的新房間,也就這樣吧。”王臨彬端起桌上的水杯,手指敲了敲。


    “哪比得上你,三樓的風景多好。”陸蘊倚著門框。


    “嗨,那的床沒我家的軟,不行。至於風景嘛,早就看厭了。”王臨彬打量著屏風上的畫——林鳥略山溪圖。


    “你不是還有半年畢業嗎?打算做什麽?”


    “我和一家礦老板簽訂了合同,做他礦場的顧問。”王臨彬轉身指著陸蘊,“就是我們在辯論會上見到的那位。”


    陸蘊迴憶那場辯論會,隻有自己出洋相的場景。


    “不過礦場沒大規模開挖,估計是打算等升值吧。”畢竟聯邦銀行對任何礦脈的開挖都會隨著市價進行重新估值和補貼。


    陸蘊點點頭,他們這些學院學子靠著祖輩的財富即使不學無術,也不愁吃穿。


    “好了,我先迴去了,過幾天我再來,一起去找餘舟邢。”王臨彬大步離開房間。


    陸蘊望著好友消失在走廊盡頭,便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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