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的消毒水味道很重,等在走廊裏的石雨圖再一次感到鼻尖微癢。


    正當他忍不住打噴嚏時,護士打開了門。


    “石宛的家長是哪位?”


    石雨圖站起身迴道:“是我!”


    隨後他跟著護士進了診療室,從對方手上接過幾張紙,上麵赫然寫著體檢報告。


    護士語氣有些埋怨道:“石宛現在還在和司醫生做最後一項心理測試,把你叫進來是因為這份檢查結果。”


    她指了指石雨圖手上的東西,“你自己先看看吧。”


    一眼瀏覽下去,石雨圖沉默了,大致明白對方語氣不佳的原因。


    這份檢查報告上的內容實在太過刺眼,除了身體上可見的疤痕,以及貧血和營養不良等常見的毛病。


    膝蓋上的輕微骨裂、腳上逐漸化膿的傷口,腹部內出血堆積的淤青。


    但這些都不是他最關心的東西。


    他指著某處圖片詢問道:“小宛的大腦沒有問題嗎?”這和他的懷疑不一樣。


    “這是剛才我們通過磁共振形成的圖像,一般情況下不會出現差錯。”護士解釋道。


    “我們測試過小宛的表達能力和思維邏輯能力都沒有問題,他也能清楚講述自己有記憶以來發生的所有事,並且很有邏輯和感情。”


    雖然不知道這位壯實的家長為什麽要懷疑自己妹妹的腦子有沒有問題,護士還是盡職補充道:“要是你不放心,我們可以再仔細檢查一遍。”


    “不用了。”石雨圖拒絕。


    自己最開始給小宛選的就是這家醫院最高級完整的套餐,從頭到腳,從內到外,一次檢查不出問題,再來也不過多花冤枉錢。


    而且最重要的是……


    石雨圖目光上移,看著性別欄裏大大的“男”字,又想起係統偽造的身份證明,心中疑慮越來越深。


    這一個兩個的難不成都被鬼迷了眼不成?


    還是說隻有自己才能看透小宛那劣質的偽裝?


    想到自己剛進醫院時,大廳裏的人投來的異樣眼光。


    畢竟一個長相兇狠的男人帶著一個滿身疤痕的小孩,怎麽看都像是家暴現場。


    要不是自己嘴快加上小孩配合,現在八成已經在警察局一起蹲著了。


    他和護士還在討論這份結果之際,內室的窗簾被人撩起,一個長相溫柔,極具親和力的女人帶著小宛走出來。


    “大哥!”小宛見到石雨圖,小碎步地跑過來,主動伸手牽住他的衣角。


    見到這一幕,石雨圖略微驚訝地挑了下眉,轉頭看向女醫生。


    司醫生微笑的臉依舊溫柔可親,他卻隻能感到心痛。


    這可是他砸了不少錢才找到的醫生,即使現在看來對方的技術的確不賴,但不耽誤自己心疼那上萬塊就為了簡單插個隊,把人家從假期裏撈出來掙自己的錢。


    也就是顧忌著旁邊小孩的特殊,否則自己當場就隨便找個醫生治了。


    石雨圖心中為第一筆大開銷歎氣,臉上仍然保持酷酷的表情,就是周身氣壓有點低。


    他讓護士把小孩牽走,獨自留下和對方交談。


    “司醫生,最後一項檢查怎麽樣?”


    司瑤坐迴自己的辦公位,招唿石雨圖也坐下。


    “正常,但又不太正常。”她褪去淺笑,換上嚴肅的表情,“小宛跟我說了一點自己被媽媽丟在外婆家後的事。”


    這是石雨圖給小宛編的故事。


    他的身份今年已經32歲,小宛頂天也就8歲。


    為了係統偷渡拿到的身份證更加合理,他憑空給自己捏造了一對父母,並且於自己24歲那年突然離異,他被父親帶走,母親卻帶著尚未出生的小宛離開。


    後來這對父母前後遭遇意外而死,聽聞自己還有個妹妹的石雨圖千辛萬苦找到了小宛,並給她改名叫石宛,如今也隻是他們兄弟重逢的第二天。


    是的,“兄弟”。


    就算是利用係統的能力造假成真,石宛的身份證明上,那一列性別仍舊死性不改還是男生。


    加上這家醫院對小宛的態度和之前的檢查報告來看,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強調小宛的性別必須是男生。


    這麽看來石宛的存在真的很特殊,至少她背後的秘密實在不少。


    石雨圖將注意力轉迴和司瑤之間的談話,“怎麽說?”


    “小宛一直強調自己在外婆家過得很幸福,雖然窮苦,但情感需求卻得到了滿足,可是……”


    司瑤眉間多了一絲疑惑,繼續道:“我們都清楚,如果是一個被愛著長大的孩子,即便不要求他變得有多麽大方自信,但也不該會對別人隨口一句話就輕易產生焦慮。”


    很難想象隻是因為一句玩笑似的“你和哥哥的長相差別有點大”這句話,就能讓那孩子害怕到整個身體都在抖。


    要不是石雨圖就在這裏坦坦蕩蕩任由他們觀察,不見一絲心虛,她還以為這是個長期欺壓孩子的慣犯,所以才讓小宛反應這麽大。


    更何況石宛身上的那些陳年傷疤,作為醫生她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某些傷口絕不是近期所能造成,至少一年以上的痕跡就不少於好幾處。


    石雨圖點頭說道:“是的,這一點我也很疑惑。”


    “但就算我們知道小宛的話不全是真相,可是在她的記憶裏就是如此,並且你們對她包括大腦的檢查都沒發現問題,這要怎麽辦?”


    的確是一件難辦的事,司瑤沉思一會兒,提出一個建議。


    “大腦沒有異樣,說明問題不在生理方麵,而是精神上出現了差錯,不排除是因為受到過什麽刺激才會讓他把過去的事情改頭換麵,呈現出另一種模樣。”


    “我認為,找到他的刺激源也許就能讓他恢複原本的記憶,我們才能知道他究竟都經曆了什麽。”


    石雨圖對此總結道:“以毒攻毒?”


    刺激也分好壞,能讓石宛忽視身體受到的傷害去包裝過去,大概率這種刺激不會是什麽好事。


    這辦法有一點把人往火坑裏推的意味啊。


    “我還有另一個提議。”司瑤見石雨圖的眼神開始意味深長,又說道,“其實你也沒必要追究小宛的過去。”


    “既然它對你們二人的現在和未來沒有影響,小宛也對那段可能痛苦的記憶無知無覺,就此翻篇不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嗎?”


    當然不行,石雨圖默默想著,自己還要從小宛身上挖出福成村的秘密,指不定還能幫助自己完成任務,就這麽放過豈不是可惜?


    硬抗和逃避,他選擇前者。


    做出決定的石雨圖不再打算接受司瑤的好意,多說兩句後起身就要離開。


    走出大門之前,他想到一件事,於是轉身又問準備收拾東西的司瑤。


    “說起來,司醫生現在打算繼續你的假期嗎?”


    “是啊,加急的工作隻有你而已,今天本來就不是我值班。”而是另一個男醫生。


    “那你等會兒要出去外麵嗎?”石雨圖意有所指。


    “不啊,為什麽要出去?”司瑤表情奇怪道,“都晚上了,乖乖待在房裏不是更好?更何況夜晚不準成人獨自出門。”


    話止於此,她就看到石雨圖像播放到一半的播音機一樣忽然卡住,兩眼瞪直看著自己。


    “怎麽了?”


    石雨圖心中一沉,腦子裏原本隻是一閃而過的某個場景更加清晰。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也是剛從外麵休假迴來的嗎?”


    “我當然不是從外麵迴來,我一直都在這棟樓裏休息!”司瑤驚訝道,“我不像你帶著孩子,肯定不能晚上還自己一個人待在外麵。”


    “就和孩子不能在白天自己出門一樣,成人也不可在夜晚之間獨自外出,這不是該嚴格遵守的規定嗎?”


    規定,又是規定。


    石雨圖終於察覺到自己始終忽視的一個細節。


    白天,孩童足不出戶,隻會在屋內和院子裏活動,他唯一見到出過門的隻有試探失敗的鄰居小孩。


    他的父母一左一右緊緊跟隨,石雨圖還以為他們是擔心孩子走丟,到頭來卻是小孩出門的必備條件嗎?!


    而在夜晚,眾人閉門不出,哪怕醫院和便利店的燈光依舊明亮,大門也渺無人跡,接待廳裏更是無人可尋,除了留守的護士。


    他起先還以為是縣城人口少,撞見別人夜晚出門的概率小,街道無人能理解,醫院無人雖有些奇怪,但自己也沒有多想。


    現在想來,當初自己追趕銀行卡的時候同樣不見有人走出過門,否則也不至於直到最後被小宛撿去。


    可是之前羅大力和自己明明就能……!


    石雨圖恍然大悟,猛然想到他和羅大力之間唯一的聯係。


    “如果成人在晚上因為某些事不得不離開屋子,那會發生什麽?”


    司瑤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熟練地迴答道:“如果是因為非常重要的事才在夜晚擅自外出,可以得到一次被原諒的機會。”


    “否則就會被‘指導家’派人帶走進行教導,等到確保犯錯者認識到錯誤後才會將人放出。”


    解釋完後,她又出聲質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我是否可以認為你無視了規則,並且曾經在晚上獨自出門?”


    這似乎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讓司瑤的語氣都不禁急促起來。


    她眼底的柔和被冷酷替代,眼睛上下移動審視著石雨圖,連身體都微微繃緊起來。


    顯然她口中的“指導家”和所謂的教導不會是什麽好事,否則也不至於變成這副緊張的樣子。


    見到司瑤突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石雨圖擔心徒增是非,垂在腿邊的手指微動,思慮是否該趁著兩人獨處的時機出手。


    隨後他心中一動,收迴手指,大聲追問她道:“如果是因為孩子的事呢?”


    “我的確曾經在晚上出過門,但我是為了把小宛帶迴家,這樣算是情有可原嗎?”


    聽到這話,司瑤緊張的表情放緩了一點,“如果你是指因為那孩子的事才不得不出門的話,的確不能算是犯了錯。”


    “但你必須要得到小宛的承認才行。”


    這又是哪門子的規定?!


    石雨圖又問:“她需要怎麽樣才算承認我是為了她違反的規則?”


    “自然是……”司瑤剛要迴答,門外卻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司醫生,出事了!”帶走石宛的護士在門外瘋狂敲門。


    隔著門板,她的聲音依然高朗,穿透屏障直達兩人耳邊。


    “‘指導家’親自降臨在花園裏,現在正和石宛待在一起!”


    “他要把石宛給帶走了!”


    ……


    作為梨花縣最好的醫院,為了讓病人的身心同樣得到最好的放鬆,後花園的設計可以說頗費幾番功夫才就此搭建而成。


    清澈溪水邊的涼亭之中,身穿燕尾服的男人頭戴一頂紳士禮帽,手邊拄著拐杖,佇立於亭內,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改了姓氏的石宛就坐在他身後的圓桌旁,臉色平靜,不發一言。


    “真不和我迴去?”男人沒有轉身,隻是單純問出一句。


    石宛搖搖頭,輕聲道:“還不是時候。”


    男人好奇又問:“你覺得他能給你帶來什麽?”這麽果斷拒絕自己還是頭一次。


    “不一樣的東西。”石宛重複道。


    “我想看到更多和之前都不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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