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正義與邪惡的較量,這隻是生存者與管理者,在執法時發生的正常衝突。在這裏我雖然說不出來誰對誰錯,可我的內心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無辜的小男孩頭,在大人們的爭執中頭破血流。從此後,在他幼小的心靈深處,是否會留下無法愈合的傷口,這對我來說將是一個未知的謎。而同樣受傷的城管隊員,在圍觀群眾冷漠的眼神中,又讓我感覺是那樣的可悲、可憐。他們是這座城市市容市貌的管理者、執法者,可他們卻在正常的執法中變成了受害者,而且還是讓路過的行人,不理解、不支持,更不會同情的受害者。


    隨著人群的逐漸散去,牡丹橋頭又迴到了往日的平靜。被城管暫時驅散卻沒有走遠的商販們,推著早餐車,騎著賣蔬菜、瓜果的三輪車,開始又一次在橋頭聚集。經曆了剛才的一幕,他們這一次,既沒有人帶頭,也沒有人有這個膽量,再一次在牡丹橋頭擺攤設點。他們自發地利用橋的兩側,通往東下池和西下池的兩條坡道,作為他們臨時的經營場所。橋麵上,依然是車來車往,偶爾遇住的一兩個紅燈,又會讓過往的車輛,不得不排起短暫的長龍。在橋兩側的人行道上,或蹲或站的臨工們,一邊議論著剛才的一幕,一邊東張西望地等待著好運氣的降臨。


    我夾雜在臨工的隊伍裏,內心既盼望趕緊接到活幹,又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對小商販母子的擔心。她們作為弱勢群體的流動商販,極有可能是城市裏的下崗職工,也有可能是進城謀生的農民。為了生存、為了糊口,她們不得不在這座城市裏躲躲藏藏,和城管進行著“貓鼠之戰”的遊戲。大人們每天都得辛苦受累,可孩子呢?想到這裏,我就突然想起曾經見到過的一幅畫麵。路燈下,一對年起的夫婦在賣餛飩,旁邊坐著她們的女兒,獨自趴在小餐桌生打瞌睡。城管夜裏的突襲大檢查,讓年輕的夫婦推起餐車就跑,跑出很遠的時候才發現把女兒給忘了。當他們返迴找女兒的時候,發現女兒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懷裏還死死地抱著她們沒有來得及帶走的2個碗。看到爸爸、媽媽後,小女孩開心地說:“爸爸、媽媽,碗在這,沒有碎噢!”看著女兒天真的麵龐,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夫妻二人不由地癱坐在路邊失聲痛哭。


    “韓哥!我到處找你,你怎麽躲到這裏來了。”黃炳坤在我的背後,使勁地用右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快走,快走。這次,我們接了一宗好生意。”


    我站在人群裏,腦子正在胡思亂想,卻不曾想被黃炳坤突然打斷。看著他興高采烈、慌裏慌張的樣子,我好奇地問,“是什麽活?能幹幾天?一天多少錢?咱們去幾個人?”


    “幹幾天,你想得美!就半天活。咱們去三個人,你、我還有曲哥。這半天活,咱們每個人就可以掙二百多呢?快走,快走。”黃炳坤生怕別人搶了我們的這宗生意,他拉著我的手,快步地向前麵的一輛麵包車跑去。


    在和我們相距二、三十米的地方,一輛未曾熄火的麵包車前,圍滿了急於找活幹的臨工。看見我倆小跑著過來,已經坐上車的曲玉軍拉開了車門,我倆二話不說就趕緊坐上了車。在大家夥羨慕、嫉妒的眼光中,黃炳坤微笑著趕緊關上了車門。麵包車開始著急地避讓著車前的臨工,準備駛向牡丹橋上的快車道。


    雖然我已經坐上了車,可今天究竟是幹什麽活?去哪裏幹?為什麽能掙這麽多錢!對這些我都一無所知。看了一眼曲玉軍和黃炳坤,感覺他倆都是特別地興奮,就像撿了一個金元寶似得,臉上呈現出壓抑不住的高興和滿足。我想問一下他倆,可話到嘴邊又感覺不妥。他倆能在眾多臨工中接到了活,而且現在也已經談好了工錢,並且還是這麽高的工錢。他們能叫上我,就是對我的幫助和照顧,我如果當著外人的麵再問他們,豈不是對他們的不信任嗎?現在問,似乎真得有些不合適,等到了目的地再問他們,內心又有點急於想知道。疑惑、著急,讓我無意中看了一眼窗外,發現麵包車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停了下來。


    “到了,就是這裏。我告訴你們,這裏就是ly市有名的三十二棟,市裏最貴的房子就屬這裏。要想在這裏買套房子,你沒有幾千萬,別說買房了,就是讓你們白住你們都住不起。”開車的年輕小夥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車門,在即將走下車的一瞬間,又用炫耀似地口味說了一句,“每個月的物業費,都得讓你們起早貪黑幹一個月的。”


    三十二棟房,是ly市民對豪華別墅區的俗稱。這裏的房子不但交通便利,而且環境優美,它以上下兩層為一棟,建築麵積在三百平方米左右,並且前後左右都能采光。站在外麵看,它四周的圍牆壘的很高,為了顯示自身的豪華,圍牆上也貼滿了光滑、照人的大理石。我們三人坐在麵包車裏,透過前擋風玻璃,懷著好奇的眼神,仔細地打量著小區的大門。高大、寬敞的門樓,英姿颯爽的男女保安,在建築格式上既有歐式建築的奢侈、豪華,又有中國傳統的威嚴、氣派。如果說,人世間有天堂的話,我認為住在這裏的人,簡直就是活在天上人間。


    就在我們坐在車上遲疑、發愣的時候,一位年輕的男保安走了過來。他用警惕的眼神,站在開著車窗的車門前,大聲地命令我們。“你們全都下車,拿著身份證到門口登記去。”


    對於這種近似防賊一樣的訓斥,我們三人雖然極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地拉開了車門,一前一後地走下了麵包車。在高大、寬敞的門樓一側,還有一條隻能通過行人的偏門,偏門的前麵放著一張長方桌,一把遮陽傘。雖然現在隻有九點多,太陽也隻是升到了半空,可遮陽傘下麵早已坐著一位長得俊俏,但仍不失威嚴的女保安。就在我們一邊慢慢騰騰地往遮陽傘下走的時候,手,都已開始從自己的口袋裏往外拿身份證。


    還沒有走到遮陽傘下麵,開麵包車的小夥子就從保安室裏走了出來,他一臉愧疚地攔住了我們。“不好意思啊!我是物業維修部的,這站崗、巡邏的都屬於保安部。這不是一個部門,事情就多得出奇。他們總害怕大白天丟東西,非得讓你們登個記,沒辦法?我隻有麻煩諸位了。”


    打個臨工還得讓人家當賊防,這事情要是放在平時,我們三人早就生氣地扭頭走了。可在此時此刻,我們三人卻都想到千萬不能意氣用事,不能憑著自己的性子來,畢竟這一天的收入還是蠻可觀的。為了錢!我們既然可以出力流汗,為什麽不可以多少受點委屈呢?


    “沒事,沒事。沒做虧心事,就不拍鬼敲門。我們出來打臨工的;人窮誌不窮,你別說登個記了,就是出門的時候你們想搜我們的身,我們也決不會害怕,更別說膽怯了。”即將走到遮陽傘下麵的黃炳坤,一邊說著一邊走著,而且是大聲地說著。他的大嗓門,讓站在小區門口執勤的兩位男女保安,不由自主地側著身子看他,讓我們身後催促我們下車登記的保安,氣地瞪大了眼睛卻也無話可說。黃炳坤在說著的同時,把手裏的身份證,重重地放在了遮陽傘下麵的桌子上。“我從小就沒上過學,更不會寫字了。你自己看,該怎麽登記就怎麽登記。”話音一落,他挺胸直腰地站在桌子前麵,以一副泰山壓頂麵不改色的神態看著女保安。


    看著我們三人的穿戴,還有黃炳坤直爽的性格,讓坐在遮陽傘下麵的女保安,那張俊俏、威嚴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動作麻利地拿起黃炳坤的身份證,快速地在登記薄上抄寫著。站在我身邊的麵包車司機,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他似乎也覺著保安們的做法有些過於小題大做。因為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麵對小區這麽多監控攝像頭和成群結隊的巡邏保安,就是真正的江洋大盜也不敢來這裏偷竊,更別說是冒充臨工大白天就來偷竊。


    就在我們三人陸陸續續登記的時候,麵包車司機也將麵包車開進了院內,停在了綠化帶的一側等著我們上車。就這一小會兒,我們也登記了完身份證,我們三人開始昂胸闊步地往小區的大門裏走。此時此刻,我們三人都感覺著特別偉大,因為在小區門口的兩側,還分別站著一男一女兩名保安,他們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像是在為我們保駕護航一樣,讓我們有種說不出口的自豪感。在即將走進小區大門的那一刻,黃炳坤還故意地扭頭看了看這幾名保安,聲音極小地問了我一句。“韓哥,要是一天給你一百元,讓你象電線杆一樣戳在這裏,你幹還是不幹。”


    “一天一百元,你也真敢想。我告訴你,像他們這樣的年紀,一天能掙七、八十就算不錯了。要是年紀大點的話,最多也就是一天四、五十元錢。”我還沒有來得及迴答,曲玉軍就用嘲笑地口吻迴答了黃炳坤。


    看著我們三人走進了小區的大門,麵包車司機開始焦急地催促著我們。“你們還坐到車上,我拉你們去維修部取工具,今天無論如何要把活幹完。”


    聽麵包車司機這麽一說,我們三人都趕緊加開了腳步,曲玉軍更是率先就到了車門前,他一把拉開了車門就坐了上去,黃炳坤和我也緊隨其後地坐上了車。就在我上車的一瞬間,我不由自主地扭了一下頭,又一次看了一眼在小區門口站崗的保安。說心裏話,我突然之間感覺他們也挺不容易的。他們穿著時尚、幹淨、威嚴的服裝,可他們的收入卻也不是那麽樂觀。因為他們的年輕,他們才能找到這份體麵的工作,假如說:他們娶妻生子後,或者說是像我一樣到了四十歲的年紀,別說找不到這份工作,即使通過親戚、朋友找到這份工作,就這樣低的薪水恐怕也很難養家糊口。對於這些年輕的保安,我在同情他們的同時,內心也替他們感到惋惜。人生最短暫的時光莫過於青春,也許是自身懶惰和安於現狀的性格,讓他們象當年的我一樣,白白地浪費掉了自己的青春年華。我後悔我的過去,可他們呢?難道也要等到了四十歲,才會有我這樣的心裏體會嗎?


    “到了,就是這裏。你們一個人推著門口的手推車,另外兩個人跟我進屋拿鍬和桶。”就在我坐在車上發愣的時候,麵包車已經停在小區最後一排的平房前。麵包車司機一邊著急地走下車,一邊對我們今天的工作安排著。“對了,還得給你們找跟繩子。一會兒,你們一個人下到窨井裏,兩個人在上麵,把窨井裏麵的淤泥用繩子拉上來,用手推車推到這裏,然後用鐵鍬一鍬一鍬地倒進這個垃圾箱裏就行。”看著我們已陸陸續續地下了車,麵包車司機抬起右臂,順勢指了一下平房左側的大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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