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水霧升起了一聲長歎。


    孤獨在角落裏嗚咽。


    那顆火熱的心,總在夜裏掏出來縫縫補補。


    然後第二天又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有人在等雨,有人在等傘……


    傾盆的暴雨再狂瀾,也淋不濕撐著雨傘的你。


    我是暴雨……而你還是你。


    青龍淋著雨,一路丟了魂似的,走到了美人莊。


    蹲在屋簷下,身上的傷隱隱有些作痛。


    “我前世本就是孤兒,今生又怎敢奢求親情……”


    隻有青龍刀靜靜地靠在牆角,默默地陪伴著這顆孤寂的靈魂。


    “哎……”


    心裏失去了守護的意誌,這一身傷痛,又開始瘋狂的作祟起來。


    “月兒,願你安好,一生平安……”


    走時,青月兒身中劇毒,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真不該負氣走了,也不知道李寒衣有沒有辦法醫你…”


    他融合了兩世靈魂,對於妹妹的關愛和愧疚,仍然深深地刻在心窩裏。


    劈裏啪啦……


    雨點滴打在磚牆上,仿佛一曲傷心的歌。


    吱呀!


    美人莊的大門忽然從裏麵打開。


    “公子何故坐於門外,請入莊休整一番吧。”


    美人莊是雪月城安插在三顧城的接頭據點。


    而這名美豔女子正是美人莊的主人,天女蕊。


    也是唐蓮的紅顏知己,在她的曖昧風流之下,掩藏了對唐蓮的一片真心……


    容貌妖豔美麗,喜愛的紅色,是一位如火般熱烈,如美酒芬芳的奇女子。


    “公子?”


    天女蕊見青龍沒有反應,再次唿喚了一聲。


    “蕊,怎麽了?”


    唐蓮撐著油紙傘,從莊內走了出來。


    他從唐門迴來,一直在美人莊等著雷無桀等人,聽到動靜,不由走了出來。


    天女蕊輕輕搖了搖頭:“門口來了位怪人,問也不言語。”


    唐蓮看了一眼失神的青龍,輕聲說:“雨太大了,你趕緊迴屋去吧。”


    “哎……好吧。”天女蕊歎了口氣,轉身迴莊去了。


    唐蓮把油紙傘放在了青龍身邊。


    然後獨走到院牆邊,用木頭撐起了一個邊棚,也返迴莊內去了。


    世間總有一些落魄俠客,或者官場失意的人兒,沉浮天地之內,猶如無根浮萍。


    他能做的,也隻是留下把傘或是撐起那兩三米的幹燥之地。


    至於他們躲不躲雨,他也強求不得。


    “謝謝。”


    青龍聲音沙啞,拿起身邊的雨傘,再次消失在雨夜中。


    他還是放心不下。


    他要去雪月城,去看看青月兒到底有沒有事。


    ……


    清晨,傾盆大雨變成了絲絲細雨。


    唐蓮推門出來,瞥見門外的傘已經不見,輕輕搖了搖頭,仰頭喝了一口酒。


    江湖從來都不友好,但卻很真實。


    有的生活是白雲蒼狗,是過路人和路過。


    一群人拿著劍的小白策馬闖蕩江湖,未來,或許成為被生活壓彎了腰的小二,或許死在無名的小路上,又或者永遠活在後悔和無盡的痛苦中,猶如行屍走肉。


    哪有什麽常勝將軍,隻不過是一個飄零在亂世中人看著戰友不斷地倒在衝鋒的路上罷了。


    哪有什麽天下第一,不過是一個沒有熬過寒冬饑餓的少年郎黃粱一夢罷了。


    哪有什麽長城戰神,不過是一個貧民區裏走出來的小人物變成滿身傷痕疲憊不堪的落魄殘軀,想求一處安身之地的人兒罷了。。


    ……


    青州三顧城


    收拾好心情的青龍,貪婪地唿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


    收起雨傘背在身後,緩緩走進城內。


    已經不用這麽趕路了,他想重新置辦一身衣服。


    不能總是髒兮兮的樣子了。


    前方就是紡莊,偶爾有達官貴人進進出出。


    青龍邁步走了進去。


    許多衣著靚麗的公子美人連連捂鼻躲閃,或揮舞著嬌嫩的手掌扇來扇去。


    “掌櫃的,幫我做套衣裳,要好一點的。”青龍說道。


    隨即,把狼皮錢袋子重重地放在櫃台上,示意自己有錢。


    掌櫃的眼睛何其敏銳,打量了一下青龍身上的狼皮,貪婪的精光一閃:“黑背胡狼皮!”


    爾後不露聲色地招唿起來:“大俠稍作休息,這就給您量身裁製!”


    說著,招手叫過來一名女店員:“幫這位大俠量量尺寸,仔細些,嗯……就用蜀錦做一身吧。”(注:蜀地有“蠶叢之國”之稱,是桑蠶絲綢業起源最早,是中國絲綢文化的發祥地之一。)


    “等等,掌櫃的,這蜀錦多少錢?”青龍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物價,但也聽過蜀錦,不由出聲問了起來。


    掌櫃心中釋然,感覺到青龍就是個愣頭青。


    那這一身黑背胡狼皮,本掌櫃就不客氣地笑納了!


    於是,笑容滿麵地說道:“不貴不貴,一套才二十五兩紋銀,大俠這錢,足夠,足夠。”


    “嗯!”青龍點了點頭。


    不料,旁邊一位公子領美婦忽然走了過來,言語充滿諷刺:


    “掌櫃的,什麽時候你這綾羅坊,連乞丐也招待了,熏死人了,本公子今後可不敢再來了!”


    “哎呀,不知周公子和蘇姑娘大駕光臨,還望恕罪啊,來人啊,還不帶兩位貴客到內廂休息!”


    掌櫃彎腰擋在青龍的麵前,恭敬地行了個禮,給了個比較高規格的招待。


    看起來,兩人來頭很大的樣子。


    青龍對於這種人,幹脆眼不見為淨。


    隻是走到一旁,讓女店員量起了尺碼。


    “公子,你這身皮毛太厚了,請跟我進內堂去脫了去,要不然可量不好呢。”


    女店員長得清秀,聲音也甜美,領著青龍走去側房。


    路過那周公子和蘇姑娘,又引來一句吐槽:“土包子!”


    青龍停下了腳步,不知為何,心中閃過一絲無奈!


    看著周公子這副高人一等的模樣和不經風霜的麵孔。


    不禁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當年,他剛死而複生,武功尚且不高。


    他們一個縱隊要堅守海龍冰峰的必經要道,主將秦良的吼聲不斷迴響在腦海。


    他說:“你們的身後,是你們的家人,是你們可愛的同胞!”


    “這一次,我們一共出來了兩萬名兄弟同袍,現在剩的得不多了……”


    “他們去哪兒了?!”


    “是啊……都戰死了!”


    “可大秦銳士,不會因為人少了,就膽怯了!”


    “我們在,異族就過不去!”


    “兄弟們!相信我!”


    “海龍峰上的兄弟們,一定會被神州大地,被神州子民記住的!”


    “為了身後萬萬同胞,告訴我,你們怕嗎!”


    那時的他和幾百位戰友吼得聲嘶力竭!


    “誓死不退!誓死不退!誓死不退!”


    可這一路走來才發現。


    原來他們用生命守護的家人,並不是那麽可愛……反而處處充滿惡意。


    他很多夜晚裏都在想,也許是自己太過剛直,而與他們合不來,總是與他們格格不入……


    這些無憂無慮的人們,永遠不知道,在神州盡頭,有多少渴望平凡的人兒在不斷死去……


    他突然想迫切地迴到長城去。


    因為那裏,從來沒有人,會去嘲笑任何一位滿身鮮血,髒兮兮的兄弟!


    卸甲歸來,他本想帶著妹妹好好休息。


    可經曆了世人的誤解和妹妹的聲嘶力竭之後。


    才發現……還不如穿起戰甲。


    因為在那兒,他永遠都不用擔心自己的背後,也永遠不會恐懼,因為在那兒,有無數兄弟並肩,前仆後繼!


    若是長眠,也不會孤單了。


    “你真幸運!”


    青龍歎了口氣,拍了拍周公子的肩膀。


    與他們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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