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城中,三位掌櫃各迴各家療傷去了,臨走前托付歲崢嶸照看好招財錢莊,昏死的張半弓性命無憂,被譚武差人接走了,軍中校場上,譚武和張闖二人並肩而行。


    “武哥,好久不見。”修養好的張闖氣勢內斂,自小便在關寧長大,譚武一向是很關照張闖的,當年舉薦張闖幾人前往虎豹騎,譚武可是親自護送了三千裏,視如己出。


    “紫雲山一戰可算闖出來個名堂,不錯,沒給咱關寧鐵騎丟臉。”一臉懷念的譚武拍了拍張闖的肩膀,後者連忙側了側近兩米身子:“陳子雲讓你去做俗家弟子也是好事,如今有了金剛神功,總可以跟李普那二貨扳扳手腕了吧,大爺的,欠老子幾百兩銀子就這樣走了。”


    紫雲山一役參戰人數極多,但至今狙殺的對象外人都以為隻有紫雲山高層和宗主等等,張闖心中愧疚不已,也無法言說,隻能轉移話題:“聽說大寶哥犧牲了?”


    糙漢子眉眼飛揚:“犧牲前陣斬鐵浮屠二十九,陛下追封先鋒將軍,咱關寧出去的,沒一個是孬種。”


    剛剛提到刀牌校尉劉的戰績還意氣風發的譚武忽然又長歎一口氣,忽然又暴怒起來:“他媽的一個人逞強,老子調他去炊事班就是讓他去養老的。”


    張闖拍了下譚武的肩膀:“在炊事班砍瓜切菜到老死哪有在戰場上視死如歸來的壯烈,大寶哥雖然是刀牌校尉,可大寶哥帶我的時候最喜歡幹的就是棄盾衝鋒。”


    “不聊這個,有個事你得上上心。”譚武大手一揮。


    “好,必須的。”


    “你不問問什麽事?”


    “武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有個叫裴思寧的,大寶也帶過他一段時間,現在是世子的貼身護衛,隻是你來之前發生了點小插曲,那小子內心有點脆弱,體魄倒是在武晉不知用什麽法子練的,估計比你強,你不是要去月牙泉嘛?看看有沒有地方能開渠引水的,指點他一下,先進了破甲境再說。”譚武語速極快言簡意賅。


    譚武眼睛一亮:“體魄比我強?武晉出身?天下無二裴?”


    譚武點點頭:“世子勢弱,關寧是個肥缺,他若是能幫世子,咱這把老骨頭就能撒手了。”


    “武哥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二人在校場逛了一圈,隨即朝著馬車鋪子的方向走去,譚武說自從世子開始武道訓練後,老羅就沒怎麽去過灶房了,多是呆在馬車鋪子上給世子開小灶,自個終於不用再吃豬食了。


    張闖咧嘴傻笑:“不至於不至於,老羅頭腿腳還利索不。”


    說著說著二人走到了馬車鋪子那,正躺在馬車頂棚上大黑傘下眯會的老羅聞聲醒來,側身看到了張闖魁梧至極的身軀:“小闖子?還知道迴來?”


    “別廢話,下來煮餛飩。”譚武沒好氣的脫下鞋子投標槍一般精準的砸向馬車頂上的老羅。


    抄起小板凳一下將鞋子打迴去的老羅難得不抬杠,順著梯子下來燒水煮餛飩:“三十年過去了,我還以為你真出家當和尚了。”


    平時威嚴肅穆的張闖麵帶憨笑:“那哪能啊,就當了個俗家弟子,這會已經還俗了,這不惦記著羅哥的餛飩嘛。”


    說話間,豬肉大蔥餡的餛飩紛紛倒入鍋中,大火烹煮,沒多久皮薄餡大的餛飩一個個都飄了上來,張闖接過來澆三遍冷水的活,熟練的從車廂下方拎出三隻青瓷大碗,每隻碗裏倒進陳醋,香蔥,豬油,芝麻,蝦皮,開水衝下香味撲鼻,直鉤的人饞蟲都出來了。


    一人一大碗餛飩,香積寺迴關寧路上張闖臘肉都要吃吐了,當俗家弟子那會附近隻有小餛飩攤,那筷子挑一點肉餡往攤在手心的小餛飩皮上一抹,再一把捏成型丟進開水鍋中,隻能嚐個味道,可管不了飽,今天吃個夠!


    吃到一半,老羅忽然問:“張半弓這是要破境了?原先不是說他滿弓不可敵嘛?怎麽被打到連插手的份都沒有了?”


    譚武嘴巴鼓鼓囊囊的:“你懂個屁!那叫同境不可敵,小宗師和大宗師有天壤之別,光金身施展開來,他的破甲箭威力就大打折扣了,更何況那些歪門邪道的修士一旦實力媲美陸地神仙,張半弓沒有金身辟邪破魅,很難發揮出真正實力,不過陛下賞的天狼弓要到了,等張半弓把金身境界鞏固了,那個宋帝再來就要掂量掂量了。”


    張闖放下碗筷,喝了口餛飩湯:“破境有把握嗎?他能拖的起,關寧可拖不起。”


    譚武胸有成竹:“有衝關大藥,加上他本身底子就好,概率很大。”


    “哪來的?上次去鬼市的商隊迴來可沒聽說哪個人帶迴來衝關大藥啊。”老羅自認消息也算靈通的,自從葛上仙入駐紫雲山後,衝關大藥的量可是降了不少,也不知道在搗鼓什麽,要是擱在三十年前紫雲山那會,衝關大藥雖然稀少,但好歹能從少數渠道買到,可這會葛上仙總攬修行事物後,不光衝關大藥少了,就連駐顏,延年益壽丹什麽的都少了近八成,若是沒有點拿的出手的功勳,就隻能去鬼市高價購買了。


    譚武麵不改色心不跳:“陳成那有一枚,我給借過來了。”


    二人張闖老羅聞言齊齊豎起大拇指。


    雖然陳成目前還用不到衝關大藥,可他若不是自願的,任誰來這天大的賞賜也搶不走,說到底還是譚武下了血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隻是如此著急讓關寧多出一位遠攻金身武夫,是要守城啊,看來離佛國南下弘法不遠了。


    不知不覺已到深夜,裴寧和李慕白結伴前來,隔著半條街裴寧就覺察到了那日在城頭上感覺的那股強橫氣息,如烈日當空一般,雖無惡意,可仍然讓裴寧唿吸一滯。


    目力極好的二人看到了譚武邊上坐著極為雄壯的張闖。


    走近後裴寧率先問道:“譚叔,這位是。”


    “呃。”正在打飽嗝的譚武緩緩說道:“坐坐坐,小裴啊,這是我幫你物色的護道人,張闖,叫張叔。”


    裴寧立刻起身抱拳致意:“張叔。”


    張闖不苟言笑,抬手下壓示意不必客氣:“裴思寧,那日城頭上是你?聽說你初上戰場,就陣斬鐵浮屠一位,可真有此事。”


    裴寧不敢也沒必要獨吞功勞:“是的張叔,那都是以訛傳訛的,沒有陳營長和張營長幫我牽製,我這會也沒命坐在這裏。”


    譚武看向張闖:“你倆見過?”


    張闖實話實說:“關寧城頭遙遙見了一麵。”


    老羅邊下餛飩邊變著法子說好話:“嘿,我說小裴啊,別人都巴不得往身上搶功勞,你這還一個勁的往外推,是你的就是你的,誰都搶不走。”


    李慕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張闖,一向沒好臉色的張闖難得咧咧嘴:“世子好,末將張闖,曾在關寧殺敵多年,頗受遼親王,李鋒將的關照,有什麽事需要末將做的世子吩咐一聲就好。”


    李慕白還了一個英氣勃發的笑容,不像平日裏故意啞著嗓子裝男人脆生生道:“張叔怎麽沒進八大校尉,進了的話肯定是八校尉之首吧。”


    譚武橫插一嘴豎起大拇指:“那是我把他舉薦進了虎豹騎,八校尉個個都是有勇無謀的貨!三十年前那白袍軍神給咱小闖子親手削了顆梨!”


    李慕白裴寧在軍營中總聽說長安的白袍軍神,李鋒將的徒弟禦人有術,一顆梨就能讓軍中精銳欣喜若狂,比得了衝關大藥還開心。


    李慕白不解的問道:“張叔,那梨吃了長生不老嘛?”


    露出滿口白牙的張闖認真的說道:“那不能,但解渴。”


    吃完了宵夜,五人結伴前往劉大寶墓前,原本冷若刮骨刀的寒風此刻停了下來,老羅伸手將墓碑上薄薄的浮灰抹去,裴寧,譚武,李慕白三人時常會來祭奠,故而墓旁無雜草。


    張闖從掛袋上撚出三炷香,點燃後雙膝下跪磕了三個響頭。


    裴寧將手中泛著熱氣的餛飩端上去,譚武解下腰間的嶄新酒壺側靠在墓碑前,老羅不知從哪搞了碗紅燒肉,李慕白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砸裂的核桃:“大寶哥見諒啊,來的匆忙,這倆核桃肉有點小。”


    譚武赫然覺得這兩核桃有點眼熟,就算有夜色掩護自己也能看到上麵有著熟悉的包漿,胸口一窒的譚武眼角跳了跳,這會又不好發作,我的獅子頭啊…… 算了,下次還是盤其他東西吧。


    第二天一大早,收拾好行囊的裴寧獨自一人去了城門口,穿著無袖灰色布衣的張闖站在城牆下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粗獷雄壯的雕像。


    “張叔,咱這是要去哪?”裴寧背著行囊仰頭看向一動不動的大漢。


    “枯海月牙泉。”一道清脆的聲音嚇了裴寧一跳,四處看看又沒有人。


    世子從堪稱寬闊的張闖身後走出來,還是一身女扮男裝貴公子模樣的打扮,裴寧背著行囊就跟家丁一樣,而張闖一看就是護院武教頭的身份。


    “世子你怎麽也來了?你行囊呢?”裴寧一臉好奇,這趟遠門可是在黃沙大漠中,沒有足夠的幹糧水源,怎麽支撐三人走到目的地。


    此時城門附近駝鈴陣陣,蒙著麵紗頭戴鬥笠的商賈家丁鏢師們魚貫而出,每年去往枯海鬼市的駝隊多達二十四趟,可安然迴來的人又有多少,如果不是為了暴富或者鬼市才有的拍賣會,誰又會背井離鄉穿過大漠黃沙去那光怪陸離弱肉強食的鬼市。


    張闖等最後一匹駱駝走出關寧鐵騎,這才慢吞吞的踩著駱駝的腳印前行,世子走在中間,夾雜著黃沙的熱風被張闖擋著根本吹不到滿臉新鮮感的李慕白:“張叔有儲物法器,你行囊帶的東西也就夠裝裝家丁的樣子。”


    裴寧哦了一聲問道:“世子,張叔有多強?”


    李慕白湊近跟裴寧講:“張叔名闖,字暴虎,在關寧成名極早。”


    孤陋寡聞的裴寧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暴虎就是徒手打死老虎,據說陪都馮家也有一個和張叔年齡相仿便徒步過江的,內息悠長,筋骨如龍似虎,隻不過此人現在正在閉關,是馮家現任的頂梁柱,有消息稱馮家的財路被狠狠咬了一口,如若馮河閉關失敗,很有可能馮家會淪為墊底世家。”李慕白一臉認真的說道:“暴虎馮河說的就是這倆。”


    裴寧唯有沉默……


    光聽名號就夠嚇人的,張暴虎。


    “張叔,你和馮將軍誰強?”李慕白直接八卦一下。


    腳步放慢的魁梧大漢實話實說:“沒打過不知道,但三十年前馮將軍就是大宗師圓滿了,這會閉關應該在衝擊拔山境吧,我在紫雲山一戰後入香積寺瓶頸鬆動進入大宗師金身境,加上四醒師傅傳給我的怒目金剛,綜合實力能與拔山巔峰起嶽武夫扳扳手腕。”


    裴李二人聽著就覺得安全感十足。


    遠遠的一隊巡邏騎士不緊不慢的護送著駝隊進入黃沙大漠,譚武老羅混在其中,駝背老人埋怨道:“你也不攔著世子,出了什麽差池咋辦?”


    譚武惱火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李家哪個人下了決定能拉迴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也是。”老羅目送駝隊消失在視野中,這才勒馬迴程。


    宋國境內,短暫控製住局勢的宋國皇室成員全部聚集在太廟內,他們原本的陛下忽然蓬頭散發出現在金鑾殿中,將龍椅上目瞪口呆的新皇帝,自己的重孫當場吸成了幹屍。


    而極度饑餓的宋帝根本顧不上這些皇親國戚身上勉強可以充饑的紫氣,他跪在太廟供奉曆代帝王的畫像前,牆上那些不怒自威重彩勾填的曆代帝王此刻紛紛變成了一張白描畫,施了仙家法術能存千年的桑皮紙此刻斑駁滄桑,就好像洪水浸泡過後大日暴曬的牆皮。


    一尊絕對不能出現在這裏的金身擺在供台正中央,麵容模糊,但凡有金身受有靈眾生跪拜上香,即為香火神道,可曆代帝王哪怕奉天承運也皆為凡人,至多武藝超群,氣運傍身,福大命大。


    身為宋國君主的宋千青惶恐不安的跪在金身神像麵前,一道暴戾至極的聲音從神像處傳來:“廢物!本尊助你煉化紫薇真氣,占盡先機,連鄰國邊境的紫氣國祚都搶不過來,要你有何用!”


    連辯解都不敢辯解的宋帝隻是保持著跪地求饒的姿勢,頭都未曾抬過,曾經一言定人生死榮華富貴的君王,雖然返老還童,但此刻連堂下喊冤都做不到。


    那神像又開口言語,聲音自四麵八方而來:“餓了,你那孫女蘊含紫氣還算濃鬱,先墊墊肚子。”


    容光煥發恢複青年狀態的宋帝雙目渙散,邁著僵硬快速的步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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