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上雲海翻湧,一位枯瘦老道人枕著白雲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正想側翻身換個姿勢接著睡時,原本道跡一般的關寧城忽然多出一條特別的痕跡,就好像早上吃飯原來都是豆漿稀粥油條包子,結果端上來的是南疆烤蜈蚣炸蟲蛹,有意思,自個下去瞅瞅。


    抽個時間去找下苦苦,那小姑娘黑歸黑了點,長的還是滿靈光的,又低價賣給自己一些毛皮獸骨,得給小姑娘帶點東西,總不能空著手上門吧,至於那小姑娘眼中對自己的藏著的喜歡,裴寧可沒當迴事,兩世為人的老東西了,怎麽會把小姑娘的喜歡當真,她們還小,還有好多人沒看,還有好多路要走,自己隻是她生命中的一個路人而已。


    告別了城防小隊,獨自一人站在關寧城城垛上,身後是入夜安靜的關寧城,麵前是無垠的大漠黃沙,世子在帳篷中正式邀請裴寧做她的貼身護衛,陛下的特使快到了,自己要盡快將關寧的權利抓在手裏,尤其是軍權,顧無言在鐵騎營羽翼漸豐,已經由鐵騎轉為營長了,要知道鐵騎營的職位高了步卒營一個頭,想要調動一個鐵騎營長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自己一介女流,若不是譚叔下了血本讓軍中高手給自己喂招泡藥浴,沒有真本事,如何鎮的住關寧李家這個龐然大物。


    本以為裴寧會以要聽從裴家命令為由拒絕此事時,重傷剛愈的裴寧一拍胸脯直接答應了,這倒是讓李慕白狐疑了半天,莫不是看上本世子了?這小子雖然有直麵鐵浮屠之勇,但長的是磕磣了點,本世子的顏值還是有幾分的呀。


    裴寧看見李慕白臉色變換不定,時不時還嘴角含笑,便翻了個白眼,與世子告辭後去了鐵字營找陳成沒找到,不知不覺間上了城牆思考人生。


    師傅給自己的身份設計的恰到好處,估計是那枚蒼鬆翠柏錢洞若觀火那一麵幫師傅確認了時間,裴家缺少一線帶兵將領的問題暴露出來後,裴思退說服了兩位哥哥,裴家若要立不世之功,三人遠遠不夠,從祖庭武晉來的裴思寧如果培養成功,便能輕易代替裴思退原本所在的鋒將位置,不要小看這個位置,最簡單的暴力,往往是用來打破規矩的,身處廟堂的裴家三兄弟現在行事都要靠著聖旨,虎符,奏折,人情,金錢這些或明或暗的規矩行事,因為涉及到的人,利太多,即使是九成九的把握,光傳一句話送一封信都有可能被人截下查看或銷毀,而身處一線和將士們同生共死的裴思寧,便是將來皇帝剝奪裴家帶兵權利的時候,裴思寧和三兄弟身邊的親兵便是最後的武裝。


    當然,自己若是對陣鐵浮屠臨陣脫逃,自己終究還是裴寧,離中間加個思字的輩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世子讓自己做她的貼身護衛,說不想借助裴家的勢力怎麽可能,而這個裴思退經營許久的關寧,再加上世子是師傅的侄女,自己怎麽著也得幫著世子坐穩關寧李家的主位。


    城主府那黃口小兒就是真的親王兒子,那又怎麽樣。


    譚武說過關寧和嶺南兩處邊防部隊軍職調動朝廷極為敏感,裴思退將自己的戰功報上朝廷,卻沒有給自己安排職位下來,估摸著默許了自己去做世子的貼身護衛。


    靠著城垛無視寒風的裴寧正在閉目思考,忽然有金光刺目,日出了?


    睜開眼睛的裴寧隻看到遠處微微亮起的地平線,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嘛,那剛才那道光是怎麽迴事?


    低頭看向城門口,想要進城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龍般的隊伍,隻是隊伍末尾不知何時排了個魁梧高大的壯漢,那壯漢肩上挑著一根棍子,兩根細繩一頭纏在棍子的末端,一頭墜著拳頭大小的黑色石塊?


    自己隻是關注了壯漢一眼,沒想到那壯漢一眼就鎖定了八百多米外城垛的裴寧,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裴寧隻感覺被猛虎注視,動彈不得,待那魁梧大漢確認裴寧沒有危險低下頭時,裴寧行動才恢複自由!


    雖然虎視威嚴,卻無殺意邪氣,估計是修煉功法至剛至陽的正道之人,難道剛才那道感知中的強光是那魁梧大漢帶出來的?一躍而起的裴寧順著馬道快速下城跑向城門口,此時已經陸續有排隊之人驗完關碟後進城了,這時的裴寧再看向隊伍尾端已經見不到那魁梧大漢了。


    當裴寧正欲向前探究時,一隻關節粗大皺皮包骨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這位公子印堂發黑,怕是近日要遭逢劫難啊。”


    裴寧迴頭一看,瘦弱的老人身上掛著一件勉強還能看出青色的道袍,右手將寫有料事如神王半仙的幡子當拐杖,細竹竿一樣的枯黃手臂真怕一用力給扯斷了,這麽粗淺的話術想要騙錢好歹看點相書扯扯啊喂。


    裴寧雖然心裏不信,但並未展現出居高臨下的姿態:“大爺您這怎麽算卦的?”如若放在前世裴寧碰到乞丐騙子要麽不理不睬,要麽扔點錢過去打發走,可這個世界上有神仙靈下有鬼怪,鬼知道這老道人到底是人是鬼,先當成普通老人讓他算一卦給點錢得了。


    “這位公子您寫個字。”老道人掏出一個滿是包漿的銅盒,揭開後是朱砂:“走的有些匆忙,筆杆子掉了,公子若不嫌棄以指代筆即可。”


    裴寧以食指粘厚厚一層朱砂便看到老道人揪心的疼痛,麵部抽搐,哭笑不得的裴寧將手指在銅盒邊緣蹭掉不少朱砂老道人神色才緩和過來。


    接過老道人遞過來的一張劣質黃紙,裴寧寫了一個我字,前世的握筆姿勢習慣依舊帶到了這個世界,寫個歪七扭八,隻是橫豎撇捺之間力道極大,再用點力估計黃紙就要破了。


    拿著“我”字正反看來看去的老道人砸吧砸吧嘴道:“這位公子有些迷茫啊,這個“我”字,能寫成左邊“舌”,右邊“戈”,舌與戈,就是口舌之爭,公子怕是要和自己來一場是非之爭,且“我”這個字找不到“吉”相關的部分,但卻暗藏了一個“兇”,所以所測之事有兇多吉少的意象,而想趨吉避兇。


    老道人胡謅一通:“公子寫字雖然醜了點,可與符道緣份不淺。”


    裴寧極有耐心道:“符道有緣怎麽說?我字藏兇需要破財消災嘛?”


    老道人枯瘦的手掐指一算,眼珠滴溜一轉:“可有人說公子的字寫的跟鬼畫符一樣?”


    裴寧配合的點點頭。


    被自己的機靈感動的老道人立馬圓謊道:“公子有所不知,這符籙一道,和那劍胚道種佛胎一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管你再怎麽找名師秘籍,資質不行,道士修不成劍仙,護法天王求不得正果,剛才公子手指粘朱砂,筆走龍蛇,貧道便知後世要出一位符籙大家,不信公子拜我名下,做不記名弟子,便可入道童境。”


    撇撇嘴的裴寧人身小天地中早就挖好了摘星樓的地基,雖然遲遲不能吸取靈氣,可找個名師拜徒入道童境還是蠻重要的,有領路人幫忙解惑答疑總比自己摸黑好,這不記名弟子不就等於沒拜師?


    “敢問道長尊姓大名?”裴寧拱手,心想你騙錢好歹留個姓名吧。


    老道人不是不想說,隻是抬頭瞥了眼似有雷雲凝聚的晴朗天空,隻能繞著彎說道:“公子可曾遇過狐狸?”


    裴寧心裏一緊,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試探性的道破仍舊麵上卻波瀾不驚,語氣平緩:“道長在說什麽?”


    “就那隻會說話的狐狸,我和他是同僚。”瘋狂打擦邊球的道長朝著天空比了一道中指,老子又沒透漏是什麽官職,隻說是同僚,狐狸會說話也不一定是神仙,萬一是狐妖呢?


    裴寧趕緊上前攙住老道人的手臂:“道長,狐大仙現在怎麽樣了。”


    見天上雷雲消散,枯瘦老道人擺擺手:“那沒事瞎操心的家夥有自己的事要幹,忙著哩,要不咱找個攤子坐下邊吃邊聊,祭下五髒廟?”


    找了一間館子的二人坐下邊吃邊聊,裴寧好奇問道:“王道長,我這學符籙沒有入門書籍給推薦推薦?或者王道長你親自教我畫符?”


    狼吞虎咽的枯瘦老道人擺擺手,另一隻手對著胸脯猛拍以助食物下咽:“符籙之道玄妙高深,貧道隻是略懂皮毛,你可知那大夏龍雀一人將佛國鎮壓在西域苦難之地?”


    這都家喻戶曉的事了,裴寧怎麽會不知道。


    “那你想過沒,對靈氣運用方式最粗鄙,運用效率最低的武夫,是如何以碾壓的姿態將掌握玄妙佛法的菩薩羅漢和護法金剛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老道人高談闊論,吃的嘴角下巴全是油。


    聽說書的裴寧順著往下問:“不知,這和我學符籙有什麽關係嗎?”


    “自然是有很大關聯的,那你又知道為何與大唐,大魏兩地接壤缺乏鐵器的南蠻始終沒有俯首稱臣甚至還有餘力南下或北上?。


    裴寧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傳統的道門符籙和南蠻圖騰要麽是書寫在黃符紙張,皮毛鱗甲上,民間的趕屍人就會將書寫好符籙以朱砂點睛貼在屍體的額頭助其行走歸鄉,蠻子則會通過巫祝祭祀將圖騰篆刻在皮毛鱗甲之上覆蓋血肉來增強戰力,缺點就是這些外物一旦掉落就會失去功效。”


    裴寧腦中立馬閃現出僵屍道長中那些搞笑的鏡頭畫麵,什麽被鼻息吹落黃紙後僵屍張牙舞爪,但貼上去後跟木頭人一樣。


    “大夏龍雀和現任蠻王一個請龍虎山大天師祭壇設法,在軀幹之上畫滿紫符金籙,肉身強橫無比的大夏龍雀自此如虎添翼,對靈氣的運用掌握遠超劍佛儒道。”


    “那請天師畫符不就行了?”頭腦簡單的裴寧不假思索就說了出來。


    老道人嚴肅說道:“但是那失傳符籙代價極大,光是覆寫在人體表麵,那人便無時無刻都在承受蝕骨燒心之痛,山嶽覆體之重,縱使古往今來武夫第一人,時常受不了此等痛苦的龍雀亦會癲狂瘋魔,而畫符的龍虎山第三十一代大天師迴府後當場道散,二者的結局都將沒有來世一說。”


    裴寧挑挑眉:“代價這麽大?那幫禿驢當時做了什麽惹了這兩個大佬?”


    “是三個。”老道人糾正道:“龍雀時期的佛門做事極為禽獸,舉個例子,那些和尚放高利貸給信徒,將本金稱為功德,放貸時稱出家人慈悲為懷,高額利息叫福報,你還不起那就要讓債主看看什麽是金剛怒目!”


    裴寧憤憤不平:“果然是人人得而誅之!”


    “儒家當時唯一的聖人口含天憲以吉語助龍雀戰力再漲數成,否則以當時佛門鼎盛的香火,如何會被一人之力鎮壓至今。”待老道人說完,暗自咋舌的裴寧心想這西域佛國以後是個頂級副本啊,自己這細胳膊細腿的怎麽玩啊。


    “但裴小友你天資愚鈍,就算耗費千萬年學會了那失傳符籙,世間也無人能承受那符籙覆體燒心蝕骨之痛。”


    “魂淡!怎麽跟狐狸的評價一樣,怪不得是同僚。”滿臉尬笑的裴寧氣的就想打個手勢讓小二不要再上菜了。


    “王道長,您說我天資愚鈍還讓我以符入道。”


    欲言又止的王半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天空,斟酌了半天詞匯,謹小慎微的說了句:“變則通。”


    “大爺的!這也算泄露天機?”隻見天空烏雲乍現,又快速散去,心驚肉跳的枯瘦老道人罵罵咧咧的環住自己的幡子單手掐訣,另一隻手抓住尚未吃完的盛肉大碗,憑空消失在酒館之中,裴寧看向天空,隻看見一個懸浮的球狀體從空中掠過,估計是追王道長去了?球狀閃電?


    陷入思索的裴寧腦海中不斷閃迴王道長說道信息,尤其是圖騰的描述,嶺南自己又沒去過,就算親眼見過蠻族又如何?而那比自己師傅還離譜的大夏龍雀,現在隻是靠著一個魂魄就壓的西域佛國不敢越線,據說關寧和佛國之間隔著茫茫枯海,有空自己去瞅瞅?


    夜深人靜,一處野外軍營,馬廄中站著睡覺的高頭大馬忽然嘶鳴陣陣,值夜的軍卒沒過一會便前來查看情況,前線大捷,宋國匪兵流寇在這段時間幾乎消失殆盡,但作為關寧最為精銳的重裝騎兵,軍紀極為嚴格,若是荒漠中的毒蛇入侵馬廄沒有被及時清理出去,巡邏士卒和當班官員都會予以重罰。


    然而馬廄中並無異常,已經憑戰功升為營長的顧無言胡子拉碴,他的手臂上黑蛇此時正散發著高熱!


    “敵襲!”大營門口的哨兵吼的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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