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序中早早的就起了身,這是一個優秀軍人的習慣。即便年紀開始大了,他依舊沒有改。不過同以前不同的是,現在他每日起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舞劍練神,而是做些看看兵書等比較安靜的事情。


    “將軍,有人拜訪!”親衛輕步走進書房,如果不是看在那一串銅板的麵子上,他是不敢這個將軍從不見客的時候來打攪的。


    抬眼一看楊序中不耐煩的表情,就要怪罪自己,親衛趕緊補充:“他說是青石縣的趕來的下屬,所以……!”


    “青石縣?”楊序中想不起那個傷心地還有哪個部下留下了,一時有些糊塗:“叫他們進來吧!”


    楊府匾額下,張左耀並不知曉楊序中早晨不見客的習慣,至於親衛的那串錢,不過是例行而已。不一會,親衛出來招唿,張左耀領著白波忐忑不安的往裏走去。


    張左耀記憶裏,這是個白須華發,手持陌刀的老將軍,即是對手眼力的悍將,又是個忠勇不二的固執老頭,當初他不惜舍命報已故董璋之恩,也不知現在,他會如何看待自己。


    “是你?”楊序中看到張左耀的第一眼,就忍了出來,一時間思緒萬千,表情都變得有些呆滯。


    “末將青石縣南浦鎮特旅旅正張左耀參見都尉!”張左耀可猜不透楊序中怎麽想,先把身份報清再說。


    不過,隨後,楊序中不開口,自然誰也不幹吱聲,屋子一下變得寂靜無比,張左耀也就一直那麽單膝跪地。過了好久,楊序中揮手屏退了左右以及跟隨張左耀來的白波。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當日你是如此評價董帥的!”楊序中開了口,有些絮絮叨叨的感覺:“也是你,要老夫做個不忠不義之人;還是你……!”


    張左耀一邊聽楊序中翻舊賬,一邊脊背發涼,不知道楊序中到底想說什麽。


    “哎!”停頓下來歎了口氣,楊序中才說到:“還是你,救下了我那班老弟兄!”


    張左耀本就不善言辭,此刻更是一時無語,應下這個‘恩’?他不敢;推辭?顯得做作,楊序中這樣忠直的人,未必欣賞,要知道,張左耀此來,可是求人的。


    還好,楊序中自己先開了口,盡然講起了自己投降以後的經曆:“那日放下戰刀,吾本以為會如同丟了性命,被押進了這遂州城,隨後,又被編入了義勝軍軍中做了個小小的校尉……”


    “陛下誅殺李仁罕,人人都以楊某聯合舊部,不讓他們參與營救李仁罕是審時度勢,多有眼光,其實,某不過是不想這些好容易活下來的東川軍老兵白白死去……!”


    “再後來東川軍多數被調出編入他軍,陛下卻獨留下我和幾個手下委以重任,如今,我到真成了你所言的不忠不義之輩…….可笑至極,可笑至極吧?”


    張左耀一直靜靜的聽著,突然想到一個詞,頓悟:“都尉,這非簡單的忠奸之別。甘露再甜,不及水活萬民;燭光再亮,不及日月星輝。都尉那日放了一把刀,卻活了無數人,為什麽一定要分忠或不忠?”


    “是啊,為什麽要分?可是如果忠奸都不分,何以為人,何以立身?”看來,投降後遺症並沒有在楊序中身上根除。


    “都尉喜歡桃花園嗎?”總算找到切入口,張左耀盡然大膽的站了起來。


    楊序中思緒一下被牽引過來,到也沒有怪罪什麽,不過他也沒有迴答喜歡還是不喜歡,而是直接問:“為何有此問?”


    “如果都尉喜歡桃花源,大可辭官歸故,退隱山林!”張左耀的話簡單明白,有些不講禮數。


    “如果我不喜歡呢?”楊序中又問。


    “所以末將能在守備府見到將軍!”張左耀答非所問,讓楊中序一愣,然後他才接著說:“既然當初那麽大的決定都下了,將軍又何必執著於過去?當初將軍為了屬下的命,不惜賠上自己的忠義,將軍何不堅持下去?為的隻是那些人,那些事!忘了忠義吧!”


    楊序中突然冷了臉,目不轉睛的望著張左耀,似乎想看到什麽,卻半響端詳不出差別,時間似乎又再一次停止,兩人都直視對方一動不動,最後,還是楊序中喃喃的問:“你到底腦子裏怎麽想事情的?”


    “我和將軍一樣!”張左耀這話說得無比真誠,然後解釋:“我也隻為那些人,那些事!”


    “是嗎?”楊序中不溫不火的問:“你可知道!就憑你這忘了忠義,本將就能立刻命人將你拖出去以正視聽。”


    “額!……”張左耀當然不知道,他估計最多把自己趕出門,然後他會馬不停蹄的趕迴南浦收拾家當,搬走所有能搬走的財務,然後等著別人來接替南浦旅帥的職務。


    “哈哈,你也怕,老夫也算報了當日被逼之仇!”楊序中笑得很開心,很隨意,不過張左耀能聽出他心裏的那份糾結;而且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張左耀麵色看似冷靜,心卻已經跳到嗓子眼了!


    這一笑,又讓張左耀傻站半天,楊序中這才開口:“對了,你是青石縣南浦軍鎮對嗎?”


    “迴將軍,是的!”張左耀自然不敢再放肆。


    “那你找我,是為了有人希望調任南浦一事咯?”楊序中一點都不拐彎,然後接著就追問:“我到是很好奇,你原本如何說服我的?”


    “這……!”張左耀再次被噎個半死,全亂了,他反倒覺得自己拿些惡心的錢物去賄賂反倒落了下乘,可是,他貌似也沒別的。


    “錢?女人?阿諛奉承?”楊序中似乎再次找到樂趣,說得張左耀的臉色陰鬱,哭笑不得。


    “是!”半響,張左耀一咬牙硬生生擠出一個字。


    再看楊序中,這下輪到他有些憋屈了,不知如何接口,隻好咳嗽兩聲掩飾過去,這才又開口:“其實,這些追本逐利之人,本將最恨之;而你布衣出身卻懂得開商路,扶農桑,本將豈會愚笨到罷你擇其他?更別說你乃有功之將士,陛下親封之九品武將;難不成你除了看我不忠不義外,還是個見利忘義之人不成?”


    “末將不敢!”張左耀再次行了個軍禮,別人說這話他可能會鄙夷其真實性,不過從楊序中嘴裏說出來,他卻有種敬佩油然而生。


    不論是張左耀見過的,還是記憶裏的,五代像楊序中這樣的將領確實算異類。能活著的時候忠貞不二就已經很難的了,更別說頭領死了還忠於他;而王朝更迭,殺主取而代之成功者比比皆是,不成功者更是多如牛毛。


    不過,當張左耀這邊剛敬佩不已時,楊序中卻追問起來:“事情你放心了,不過你還是要說說,你給本將備了多少錢帛,多少美女?”


    “啊?”張左耀沒搞明白!


    楊序中一臉玩味的看著張左耀:“啊什麽啊!你不是要本將隻一心照顧自己人,莫談忠義嗎?好啊!我要照顧手下兒郎吃的,喝的,總得有錢吧!有人送,難道不要?本將先辦事,後收錢,你還想怎麽樣?談價錢嗎?”


    張左耀頓時一個踉蹌,單膝沒跪穩差點就倒了地:“額,白銀百兩!烈酒南醇香十壇!都尉如果有什麽想要的,也可以說!”


    “當真?烈酒南醇香?”楊序中突然有些兩眼綠光的感覺,嚇了張左耀一跳。


    “當真!”張左耀試著迴答:“如果都尉喜歡,每月五壇亦可!”


    “好,好,那就太好了!額……!”楊序中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銀子我就不要了,聽說梁城一站你損傷不少,慈不掌兵不假,但既然過去了,別虧待了自己弟兄!再說,你來了我這裏,不去他出走走門,也不好!”


    “謝都尉賞識,左耀定當銘記於心!”無論楊序中的話是真是假,張左耀都明白,他這會是真感動了!同時,他也發現自己和這些老人玩,實在太嫩了。


    不過,楊序中卻擺擺手說到:“先別高興,想撿便宜不出力,這樣的事情是沒有的!有個安排本將早安排好的,你就看著辦吧!是個苦差,也是個機會!迴去好好練軍,一切就看你自己的命數了!”


    “是!”張左耀心理有些突突的感覺,楊序中都說明了是苦差,看來是不會好到哪裏去。而且看樣子肯定跟軍隊有關。


    張左耀隨後告退,楊序中也沒有交代什麽,隨後在白波和守備府衛兵十分疑惑不解的眼神裏,張左耀出了楊府。


    本來還有一個武信軍將軍要去拜訪,不過多方打探之下,張左耀才確信,哪個叫孟同民的副指揮使似乎並不在州府,至於去了哪裏,他就打聽不到了。


    至於自己的老上司,哪個算是提拔自己的張忠傑,張左耀在得到總上司的首肯以後,也就不急著去拜訪了,畢竟路途遙遠,去是一定要找人去的,但隻得慢慢來了,過些日子吧。


    不過,張左耀沒想到的是,這個日子竟然來的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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